久未入宫,我竟不知延清殿外何时多了六株梅树。
这无花的梅树看在眼中总有几分荒凉气,我转身行往正殿,姐姐已下了阶,笑道,“这是自梅渚新移来的,扶祥殿也有几株。冬日里你再入扶祥殿,推窗便可赏梅了。”
我笑行过礼,“还是姐姐有心。”
“我不敢居功,这是陛下的谕令。”姐姐笑牵过我,“前次陛下来看峣儿,峣儿只说了一句梅渚太远,陛下便令匠人移了这几株梅树来,扶祥殿也同移了几株。当年你初及笄,陛下曾为你折梅,算来也是近七年前的旧事了。”
踏阶回望过,姐姐笑道,“你很喜欢梅花么?”
我亦回望,这长辰宫中我最喜欢的是就是那片梅渚,却不是因着梅花。冬日的梅渚是上清池的一处胜景,可这离了梅渚的梅树,想来再难有那般清韵了。
我扶过姐姐入殿,“陛下当年的心意,我自是喜欢的。”
至殿中左右看过,姐姐已笑摇了手,“峣儿知你今日入宫便起得早了些,午前读书读得倦极了也不肯去睡定要候着你。我看他着实伤神,便将他哄睡了,他总要睡上一个时辰的。”
“我也是给他送些书来,”我唤姵嬿将书卷交与疏桐,“待他醒来了,姐姐再给他就是。”
姐姐自疏桐手中取过一卷展开看着,“为何只你一人入宫来?”她忽而抬眸,“阿珌不喜焚香,撤下去。”
正在添香的宫女忙停了手,又将香鼎送出殿。我笑道,“那孩子长年在军中不晓得礼数,我看他听闻要进宫便慌乱了也怕他失礼,便没许他随我入宫。”
携了我并坐于案后,姐姐亦笑道,“他终究不是你己出的,你如今有了颐儿,也不必在他身上多费心思。”
宫女奉上茶,姐姐指着案上的织锦道,“原想着你近日不得分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便自去选赐了。方才见着你看了那么久,我还怕选的不合你心意。”
两匹织锦,正红配着杏黄只觉得太过明艳,我笑了,“姐姐总是最有心。”
姐姐也笑道,“你向来喜欢素色,只是我看着那杏色是你当年郡主服制之色便留了下。”她似无意抚一抚面颊,“这么多年了,你总还是当年初入宫时的模样,这宫中又将是满宫的如花少女,便更映得我老了。”
我不觉抿一抿唇,这话听来是在自怜年华老去,却总似不妥。
夜间与霍鄣说起时终于想到是何处不妥,皇帝已是时立后了。霍鄣却是不以为意,只道是还早。
没有许亲的圣旨,都部的使臣在京中留也不得去更不得,于是再度游走于诸朝臣之间,而后竟经大鸿胪署直向皇帝求娶。我每日问起,霍鄣都是道此事已将了结却不说如何了结,只扶着颐儿的手教他学步。
哥哥终于归京,我着意携了颐儿候在武城公府为他接风。许久未见,哥哥肤色黝黑更瘦了许多,但整个人神采奕奕似脱胎换骨一般,连姐姐见到他时也道他愈见英武,直叫他接连数日入宫教引峣儿。
清测荒田,召流离在外的农人回乡安置,免去耕种之初三年的算赋使农人可放心耕作土地,未入而先出,风险何等浩大。
此事在太平治世中尚不敢轻动,何况是目下这处处皆有隐患之世。
霍鄣放手许哥哥主事,哥哥所进的章表尽皆应允,他却仍不理会都部的使臣。直至十日后,皇帝下旨,安平长公主许亲与贺连。
圣旨已下,再无挽回的余地。
望日朝会,霍鄣以辱及皇室为罪,一道诏书将顺阳王废为庶人。
朝中沸议骤止却对我道,“以长公主许亲异族着实抹煞了宗社威严。”然而他沉吟许久,忽道,“难不成……”
哥哥的眉目间亦忧亦冷,“已过了这些年……”他摇头道,“陛下当年虽然年少却未必没有起疑,他是在迁怒于长公主。”
皇帝这些年明面上待长公主极亲厚,长公主所得的赏赐总是宗亲之中最贵重的,可那日杨符忠曾说,皇帝并不知长公主的喜好。
他平日里极少见她更在即位后便赐了长公主府,再看赵峘去岁方出宫建府,峣儿更是至今仍居于宫中的。
可即使知晓了当年田氏鸩杀赵珣的真相要迁怒于她,他原可早早将她远嫁出京,总不至于迟至今日。
正如哥哥所言,以长公主许亲是大耻。而近年朝政诸事必经霍鄣之手再施行,皇帝的犹豫已将过责移到霍鄣身上,引朝堂内外的非难尽皆指向霍鄣。然而霍鄣对此事不置一言,最终仍是皇帝亲自下旨许亲。
哥哥轻声低语,“那年峣儿沧囿遇袭,你们可查出其中内情?”
言毕,他只静默看着我。
我与霍鄣那时都不愿将内情明告于他的因由还是顾及嫂嫂,他这样问,便是一如我所料,他早已怀疑了。
书室窗棂之侧仿佛有一道暗影随着烛光轻轻一晃,哥哥的目光自窗上掠过,平声道,“这件事我至今想不透,一只平素圈养着的猴儿,便是仍有野性也总不至在那时突然发作。”
他想不透的,必亦是嫂嫂心心念念的疑窦。
我亦是缓声道,“那日狝祭,峣儿身上可有异于寻常之事发生?”
哥哥极快道,“当日虽是人众,但能近身的只有我等与几个宫人。”他停了停,目光微沉,“峣儿在他身边时,有宫女将汤水洒在了峣儿的衣衫上。峣儿更衣回来不久便送去姐姐那儿,我记得,峣儿回来后便是宫女侍奉着,再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