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榕也在棋盘前坐下,抓了一把白子在手,却并不着急落子,嘴里道:“只有五五之数,世子可要想清楚了,一步错,就全盘皆输了。”
顾恒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可不是?我还真得小心。毕竟是大人的高足,一句‘正经差事’就能猜到大人来南京的目的。想来,那位吏部侍郎接下来应该就等着听参了吧。”
杨榕“哼”了一声:“世子就不好奇她打算怎么做吗?”
顾恒却道:“能怎么做?看她在扬州的手段就知道,真真是杀人不见血。更厉害的是,不但一举摘了汉王的钱袋子,而且借机搅黄了那个什么武林大会,暂时解了她无忧阁的围,真是好心思。只是,有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明明赔进去一个茶楼就好,她为什么要把无忧阁的扬州分舵全搭进去了呢?”
杨榕抬眼觑了一眼顾恒,不动声色地将一粒白子落在他刚刚下的黑子旁,断了他的去路,道:“这才开局不过三分,世子急什么?且看就好了。”
顾恒一怔,随即笑道:“说的也是。连中盘都未进,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就是不知道大人的高足知不知道大人执的是什么颜色的子?”
杨榕捏子的手只一顿就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世子以为呢?”
顾恒一边落子一边摇头叹息:“以她的聪慧,只怕不是毫无所觉吧?唉,大人还真是狠心呐。”说完,还“啧啧”了两声。
杨榕眼皮一翻,神情自若地往顾恒的大后方埋下一颗钉子:“老夫劝世子与其为别人操心,还不如先想想自个。布局再精巧,一子落出了圈,满腔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顾恒眸色一深,追了杨榕一步:“都落出圈了,那便是弃子一枚。大人多虑了。倒是大人,想没想过将来该如何收场?”
杨榕却呵呵一笑,做了个小跳:“老夫一向觉得想那么远还不如顾着眼前来得重要。听说国公夫人来了南京后四处走动得勤,应该又是在为世子操心了。老夫劝世子还是早做准备,免得一个不留神后院先烧起来,措手不及。”
顾恒好像终于被抓住了痛脚,神色一僵,勉强笑了笑:“子远多谢大人提醒。”手下却不停,一子落下,做活了一个角。
杨榕却笑眯眯地紧跟着提了顾恒的两个子:“世子客气了。”
“老狐狸。”顾恒心道。
“小混蛋。”杨榕暗想。
外头的雨到底还是淅淅沥沥地地下了起来。
那盘棋到底还是没下完。
两人进入中盘就开始杀得呵气连天,眼见得越走越没章法,杨榕不得不强撑着眼皮将顾恒赶回去休息。后者冒雨回到英国公府留在南京的宅子,倒头就睡,醒来时,天光大亮,雨已经停了。
在丫头的伺候下洗漱妥当,顾恒就点了当日一众骑士之中一个面目平凡唤作王诚的护卫,牵了马也不骑,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出了府。主仆二人先兴致勃勃地往早市上转悠了一圈,在街边一人用了一晚热乎乎的鸭血粉丝汤,才不紧不慢地往侯府来做面子情给李菀请安。
一夜春雨,路上的青石板满满都是潮气,或有落花缀于道间的水洼上,别有一番意趣。街旁的店家抖落棚子上的积水,开始忙活一日的生计,淡淡的烟火气让人犹然生出一种现世安稳的宁静,让一路走过的顾恒眼里不由自主地带了笑意。
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拐进了长兴侯府的后巷,远远便见一支梨花探出墙外横在巷中,颤巍巍地犹带了几点水滴,忽而花枝一阵抖动,不待人感叹好一场花雨,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墙内翻出,自枝头翩然而下,衣襟翻飞,花瓣随之散在了肩头发尾,一双沉如秋水般的眸子就这样印入了顾恒的眼中。
是她?!
顾恒一怔之下,下意识地一把按住了护卫王诚差点要出鞘的刀。
“公子?”王诚一扭头,不解地看向顾恒,后者回过神,往前努努嘴,护卫赶紧转头,只见石板路上除了多出的几点花瓣,哪还有人?
“嗯哼。”顾恒咳嗽一声,拍了拍护卫的肩膀道,“发什么呆啊?你看看你,人跑了吧?”
“哎,不是,公子,属下……”王诚目瞪口呆:刚刚难道不是公子一把按住了他拔刀的手分了他的心吗?再说,他怎么觉得明明发呆的那个是公子?
果然公子一本正经指鹿为马的道行又高了!
“唉,跑都跑了,走吧。”顾恒毫无愧疚感地将一顶莫须有的大帽子扣给了王诚,心满意足地越过心内腹诽不已的护卫,施施然背着手往前走了。
可怜王诚不敢再说,只得认命地快步跟了上去。
进府例行公事给李菀请了安,顾恒便打马去了衙门,虽然不过是找个闲差作借口出京,到底还得做做样子。待从衙门出来,已是午时,迎面一人骑马过来,一路到了跟前,竟猛地拉住了缰绳。
“这不是顾子远嘛,好啊,回了南京居然不来找兄弟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待看清来人,顾恒就笑了,这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定西伯的幺子——穆齐雍。
“刚还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你小子呢,怎么样,吃了没?我请?”顾恒道。
“当然得你请,看不好好灌你!”许久不见的哥们重逢,自然熟稔,穆齐雍也不客气。
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两人打马就直奔夫子庙状元楼。
夫子庙这个地方其实很有些意思,一边是国子学,最是个端庄肃穆之地,一边却是秦楼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