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体贴,卿天有些儿招架不住,想强忍着欢喜装作不适,却禁不住笑容从嘴角开始慢慢漾开,眉眼都笑弯了。
润玉心内莫名,因从未和像卿天这般活泼大胆的魔族女子独处过,故而其实一直十分忌惮她会有什么突然让人尴尬的举动,当下也不理会她到底笑什么,只是走一边,抬手便设了一个结界,将两人圈在结界之内。
隔绝了外间的杂音,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安静的时间太久,就变成了冷清,两人一坐一站,相距有一丈之远。
这等冷清的场面,润玉由来便甘之如饴,不觉有什么不妥,卿天却坐不住了。
卿天幼年体弱,在睡莲中养身,自记事起周遭就一直没有断了人伺候,只要醒着,都有人说话有人走动,离了睡莲后,更是见惯了热闹场面,魔尊府里人来人往,不说是人声鼎沸,那至少也算得上门庭若市。
这般静悄悄的,两个大活人面面相觑却可以一声不吭的场面,着实是卿天生平所仅见。
偏偏“润玉哥哥”依旧还能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负手而立,看上去十分怡然自得。
卿天暗暗磨牙,刚才真不该装作不适,又或许直接假装晕过去比较好一些?
但事已至此,必须另外想法子不让他送自己走,至少也要打听出他的来历,好日后找他玩儿走动也方便一些。卿天眼珠一转,道:“润玉哥哥。”
润玉看她,眼中露出询问之意。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怎么看上去很嫌弃我的样子?”
“不敢,润玉并无嫌弃之意。”润玉有些儿尴尬,他就知道这魔族少女与常人不同,言语这般直接莽撞,毫无遮拦,躲着她都不行。
记忆中也就锦觅偶尔会这般跟他说话。只是锦觅自小服了陨丹,难道她也服了陨丹?看着不像,应是魔族特有的性情吧,言语间更像魔尊鎏英一些。
卿天道:“若没有嫌弃,为什么非要送我去别处疗伤?此处不可以吗?”
“包扎伤口总要换下衣物来,此处乃是野外露天之处,终是不便。”润玉道,“不若我送你去忘川。你自回家中让家人给你包扎医治。”
卿天一听便暗暗着急,随口道:“我家中无人,父亲早逝,母亲对我并不疼爱,常年累月不在家中。”
“原来如此……”润玉沉默了,眼波微闪,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家中无人疼爱教养,也难怪如此这般不羁。一丝丝不忍从心底悄悄地冒了出来,他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卿天一下子便捕捉到他的心软,眼珠一转,乘胜追击道:“润玉哥哥若当真嫌弃我,非要送我回去,那便走吧。”说着挣扎着要站起来。
这最后一击终于打倒了润玉的防备之心:“也罢了,我带你去城中医馆吧。”
卿天垂下眼帘,努力掩盖心中的狂喜:“那便有劳润玉哥哥了。”
……
……
照卿天本意,最好是去远一些的别处医馆,以免万一又再与那两个昆仑门人相遇。那两人从昆仑追了几千里到此处,跟狗皮膏药一般,令她吃了不少苦头,着实有些烦了。
她这时候只想静静地跟白龙哥哥相处,说说话儿,增进下感情,话说生辰确实也快到了,如何才能把他骗回魔界去和自己热热闹闹地过一回生日,这才是头等要紧的大事。
只可惜润玉身为天帝,登基已然数百年,手握天下,主宰天界,根基日渐稳固,已非当日那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小白龙可比,行事间不自觉地带着君王气度,怎肯给两个凡人让路,当下也不多说,只带她径直往城中医馆而来。
医馆掌柜令婆子带卿天入后堂去清洗伤口和上药,润玉却先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包裹,内里装了一身浅蓝宫装。款式虽是简单,好在不吝惜布料,袖子和下摆统统齐全,十分地妥当安全不透风。那身黑色破布也似的衣裳屡屡碍眼,害他狼狈不已,实在是对心境定力的一种挑战,必须换下来。
卿天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抬头看他。
润玉与她对视,眼神清澈,神容平静,十分无辜。
卿天败下阵来。她倒不是非要穿的那般清凉,实是因为虚火旺盛,终年觉得燥热,是以一直不愿受拘束,但眼下需要求同存异,这时候若耍小性子,润玉哥哥一气之下就走了,却要去哪里找他?
见卿天噘着嘴随婆子去了,润玉不自觉地扶额,松了一口气,带着自己也不曾觉察到的微微笑意。
正在此时,门外哗啦啦进来四五个人,抬了一个病人,放到地上。
“大夫,大夫,救命啊!”一个中年农妇哭天抢地,“怎么好好儿地还在说话,突然就倒下了……我命好苦……”
周围人想是帮忙的,围着七嘴八舌地议论。大夫上前检视后,摇着头道:“这又是失魂症,你们另外请人吧,老夫无能为力。”
农妇呆住片刻,旋即嚎啕大哭。大夫不耐,打发众人将病人抬了出去。
润玉一旁听了个□□,见众人离去,大夫坐那里叹气,便问道:“请问大夫,何谓失魂症?这妇人如此悲痛,莫非是个必死之绝症?”
大夫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若是能死便好了。”
“愿闻其详。”
原来这失魂症却是大夫自己给这病症取的名。
得病的人都是行走如常时突然倒下,人事不知,水米难咽,无论怎么喊都不醒,施以药石之术,也毫无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