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本就是个脑子简单的,乍闻喜脉,乐不可支,早忘了月儿顶撞的不快,谢过了王医正,竟然高兴之余亲自扶起跪地的月儿,还赏了随侍的两个小丫头每人一两银子。也忘了侧夫人和另外几房庶夫人在杏花苑外等她,害怕动了胎气,喜滋滋的回自己的园中养胎去了。
王蓟之带了两个医童直奔杏花苑。
刚进杏花院的大门,绕过影璧,正看到袁道正在将熬好的汤药倒入碗中,端了药向上房走去。
王蓟之趁着丫头入内室通报之机,吩咐医童从药箱子中取出一个圆底阔口双耳彩瓷拉金丝的空药罐来。匆匆端起袁道熬的药渣子倒入其中。
或因做贼心虚,或因怀着陷害人的目的,心中底气不足,匆匆忙忙间烫了右手,顿时大泡眼看着鼓起来。
恰巧青荷给王医正通传出来,说楚夫人有请。
王医正手上被烫得剧痛,况且此次来的目的也并非为楚夫人瞧脉。便推说突然想起楚夫人的病症需要查一下某本医书,带着两个医童回到楚府的家医园。
王医正顾不得右手的烫伤,粗粗的上了些烫伤药膏,叫医童给胡乱包扎了一下。关起房门来将彩瓷药罐中的药渣子倒在檀香木制的平底药盘之中,一味药一味药的仔细挑出来,右手烫伤包得象个粽子一般无法执笔,索性用左手握了毛笔,逐味的辨别记录下来。
足足有两个时辰,王蓟之连午膳都省了,传膳的医童被他唧唧歪歪的给轰了出去,把那个还是个孩子的小医童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王蓟之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吩咐医童门外守着,任何人不能打扰,谁也不见。
整个方子记录下来,王蓟之看着宣纸上他那手左手字,弯弯曲曲的,好象一堆蚯蚓在爬一般的字迹,喉咙口发紧,脑门子青烟直冒。又将那味川芎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尝了又尝,突然间仰天大笑,眼泪直流。
门外守着的医童吓的一缩脖子,心说这医正大人是怎么了,笑得叫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王蓟之自言自语地道:“这可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师父,看来您老人家的关门弟子现身了!想当年,您老人家偏心,传了我一些鸡毛蒜皮的医术,真正的本事都留给了那个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哼,还宝贝似的将那个徒弟藏着掖着的,我这个大师兄至今都没见过我这个小师弟的真面目!”
冷静下来又一想,不对呀,袁道只是一个孩子,不过十余岁的年纪,师父仙世也有十年了,怎么可能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年纪对不上呀!看来,这个袁道的背后还有高人指点。俗话说得好,拔出萝卜带出泥。先揪住袁道这颗萝卜缨子,不怕带不出那堆稀泥来!
王蓟之派了心腹的徒弟开始暗地里监视袁道。可几日过去了,回馈回来的消息却是袁道非常的本分,除了在杏花苑当值之外的时间只去楚高义的濯缨水阁以及他原来居住过的马厩院子。马厩里只有喝得烂醉的三等家医道里,可是每次道里都是喝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袁道每次回去也只是给道里清理吐出的污物,清洗衣物,侍候膳食,别的没见有什么特殊之处。
王蓟之也不相信那个邋遢得要死,嗜酒如命的道里会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门规极严,断不会收了这么一个约束自己行为都费劲的道里。
连日来他也一直派徒弟收集袁道倒掉的药渣,发现药方君臣之药不变,但佐使之味一直在不断的增减。他仔细的研究,发现这方子竟是极为精妙,变化无穷。他绞尽脑汁的想摸索出此方变化的规律,却屡屡失败。
王蓟之照例去为楚夫人和提扶小姐把脉,两人的病情已然有了相当程度的好转。他越发的觉得心里毛毛的,便似万千蚂蚁在咬噬一般,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决定孤注一掷。
袁道下值照例去濯缨水阁求见楚高义,学了有一个时辰的《易经》、《梅花易数》、《紫薇斗数》。楚高义对袁道的进步非常的满意,连说袁道孺子可教也,既聪慧又勤奋,性情敦厚,赞不绝口。
告别了楚高义,又到马厩去见道里。道里又是烂醉如泥的状态,污物吐了一地,满身。袁道也不嫌弃他,清理干净了地面,又将干爹的衣物扒下来洗好了,晒上。
道里半睁着醉眼偷偷的看着袁道侍候他,心中欣然。他是喝了,但没喝醉。他发现近日袁道一回到马厩的院子便有人跟踪而来,在外监视。便次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却借着醉酒后说胡话传授袁道一些高深的医术。
袁道虽然不知道干爹其实是清醒的,但他对道里和楚高义极为信任,又极为崇拜,所以,即使干爹说的是醉话或是梦话,他也认为那一定是极有用的知识,便竖着耳朵将道里的醉话在心中反复的记忆。
侍候完干爹,回到杏花苑,便见家医园的医童在杏花苑的下人房等候,对他道:“你可是袁道?”
袁道点头称是。于是,医童从袖中取出一封印信,给袁道道喜。袁道莫名其妙的接过来,展开一瞧,是楚府家医园的调令文书。还盖着楚府家医园医正红彤彤的印鉴。文书后还附着他的卖身契。
袁道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心性纯良,哪知有诈,由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包衣家奴一下子地位提升到楚府的家医,卖身契还给了他,那就意味着从今时今日起他便可以脱离奴籍,做一个自由人了。
又哭又笑的高兴了好半天,他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