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催雪在诛邪教干了六年,是从练三三创教开始就追随她的元老人物。这六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不喊苦不喊累,除了誓要把诛邪教发扬光大之外,唯一的执着就是侍奉好练三三。
但教主生性活泼跳脱,就算安生待在教里,平日也常常一个不注意就难免擦伤碰撞,每当那时候他都会十分心痛并深感自责。
所以在见到四仰八叉地躺在坑里的翠花的时候,他忍不住趴在坑外哭了整整一刻钟,揪着落叶,私心裂肺,将林子里的乌鸦吓得越叫越凄厉。不知道的人路过了还以为里面躺的不是个人,是具尸体。
也让本来晕过去了的翠花一下子突然就被惊醒了,她试图动了动手脚,发现四肢疼痛麻木难以动弹,于是用尽力气开口唤道:“西门……”
没听到,于是又喊了一遍:“西门!”
还是没听到。
翠花连着喊了十来声,上面的人依旧哭声不断,哭得绝望,也让翠花绝望。于是最后一点力气用尽,她又重新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乌鸦都累得叫不动了,西门催雪才终于停止了这场堪比奔丧的痛哭。等最后一点啜泣结束,他抹了抹眼泪,纵身跳进了坑中。
在接近翠花的每一步,他都在心里默默的跟自己说,要是教主真的有事,他就自刎殉葬。
还好,他很快就发现,翠花只是伤势比较重,鼻息,脉搏,一切生命体征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就是有一点很奇怪,借着月光,他看到自家教主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某种莫名的绝望与无奈。这实在是很不寻常。
但当下他却考虑不得那么多,只能连忙将翠花抱起,离开了那个坑。
那匹没驯养好的白马大概是知道自己闯了祸,此刻早已经跑得没了踪影。西门催雪只好把她放到了自己的马上,在黑夜中以绝尘之势朝诛邪教奔去。什么诛邪教的规矩,他做人的原则,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等到第二天上午,翠花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诛邪教的床上了。
她睁开眼,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正在捣鼓什么。是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灰布衫,破破旧旧的。翠花没出声,安静地想了想,似乎并不记得诛邪教有这么个人啊。
虽然诛邪教人口基数不算小,但平日能在教主面前打转的就那么几个。这人是谁呢?
正想着,那人就突然转过了头来,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但可惜的是左半边脸上有块疤,疤看起来有了年头,像是烫伤的痕迹。他嘴唇很薄,转过来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正好对上翠花的视线。
这个人,很眼熟,这块疤,也很眼熟。不,不只是眼熟,甚至让人瞬间就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翠花惊得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顾不得四肢牵扯所带来的疼痛,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你是铁柱?”
那人也是一愣,端着药碗的手紧张地握了握,看着翠花一秒又低下头去,声音颤抖,仿佛十分害怕,回问道:“教主怎么会认识我?”
这下翠花就确认无误了,这人这声音,完全就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啊。还有他脸上那块疤,虽然过去几年了,但她都还记得当年他告诉她,那是因为小时候他爹不小心用烧红的铁钳子烫伤的。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翠花啊,就是那个天天到你家买东西的隔壁村翠花啊,你还和我笑来着,你忘了?”
这世上也许有很多人会在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自己曾经的暗恋对象,但大概他们都不会比此刻的翠花更激动了。长期处于一种没有一个人真正相信她是翠花的环境里,此刻他乡遇故知,简直让人按捺不住澎拜的内心。她多希望铁柱能亲切地唤她一声熟悉的“翠花”啊。
但相比于她的热情,铁柱似乎并没有很在意他们之间的相认,甚至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反而还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哦,原来是翠花啊。”
不过翠花并没有被对方的冷漠打击到,而是开始打量起面前的铁柱来。过了这么几年,铁柱还是那个铁柱,看起来瘦弱得比女人还要经不起锤炼,模样跟记忆里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一点也没变。
只是没想到那块疤竟然还还没治好,说起那疤,作为一个从小就是颜控的人来说,翠花倒是记不起当初是怎么越过它而喜欢上铁柱的了。这样一想,翠花突然感觉面前的铁柱好像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性格?气质?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仔细一琢磨,记忆却仿佛跟错乱了似的。
于是她不再深想,但这一不想,身体上的痛感就突然加倍袭来,翠花忍不住地“哎哟”一声。
铁柱目光流露出一丝慌乱,秀气的眉拧在一起,拿着黑糊糊的药碗递上前来,说:“你快先把药喝了吧。”
翠花看着递到面前的药,心里一阵暖意,想这铁柱不愧是铁柱,隔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关心她。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碗,捧到嘴边抿了一口,很苦,酸涩的苦味在嘴里蔓延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铁柱,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是一件关于强买强卖的故事。铁柱说,昨天他正好路过诛邪教附近,西门催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只问了他一句会不会医术,就强行把他带到这里来了。铁柱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因为想起了伤心的事,甚至眼里还泛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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