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在没人时叫我大人?”
当闵恪问出这句话后,他能明显地看到明钰的脸色一僵,然后好像忘记回答一样,开始低眉陷入沉思。
明钰的确是被闵恪问住了。
在闵恪提出来之前,明钰甚至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在称呼之间的变换是有多顺其自然。
在玉书玉画面前,明钰就是想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让她们不可小觑,在太夫人和弟妹孩子们面前,那自然是想和闵恪做戏,饰演一对儿面上的恩爱夫妻,不让人看出端倪。
可一到私下里呢?明钰会不知不觉地就唤他大人,冰冷又疏离,不带一丝亲昵,就好像官老爷和下属一样纯粹。
闵恪在明钰心里竖起的身影太高大巍峨,加上前世的记忆,她觉得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甚至是自己命运的人,除了不苟言笑之外,原本就是那样高高在上的。
明钰看起来是在一点一点靠近他。
可又暗自躲避他。
尽管她不愿承认,但明钰在闵恪面前,卑微弱小如一粒尘土,倘若闵恪冷了脸发了怒,或者拒绝她新婚之夜提出的那些要求,那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而她之所以能一直笑到现在,还得归结于闵恪的配合。
闵恪答应了她所有要求,这是明钰期望的,却不是确定的,而令她最意外的是,闵恪居然注意到了称呼上的问题。
这在明钰的认知上,闵恪是绝不会在意的。
好像在去往应春堂路上他那句“你很怕冷”,又好像现在。
也许闵恪并未如看起来那般难以接近。
明钰的心渐渐敞亮起来,她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可以更贪婪一些,更加满含期待的去奢求一些东西。
“您想我怎样唤您?是大人?二爷?还是像在娘面前一样,就一直唤您相公?”明钰的笑眼弯成两个月牙,明眸璀璨,好像会散发光芒一般,让闵恪竟然一时挪不开眼去。
“随便你吧。”闵恪突然转过了头,竟然有些慌张地躲避了明钰的目光,像面对千军万马时落荒而逃的士兵,让他心中有些惭愧,又有些心惊。
其实他觉得“相公”挺好的,理应如此叫,在新婚之夜明钰喊出第一声“大人”开始,闵恪就已经频频注意起这个称呼。
忍到此时才问,已实属不易。
他又觉得自己不该为这等小事扰乱心绪。
况且,他们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闵恪也自觉不该要求明钰什么。
“大人”二字中透着淡淡的敬畏和疏离,可也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也许这正是她为了守住那颗心能做的最后抵抗……
闵恪的双眸微微一黯,已是扭头去看飘忽不定的车帘,忽然,肩膀一沉,明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起来。
和刚才的对话不过才转眼功夫!
闵恪心中微微惊叹,身子却不知怎的别扭起来,他一动也不敢动,就那样和明钰互相僵持着。
找到了靠山,渐渐睡熟的明钰开始探寻温暖,迷迷糊糊地搂住闵恪的胳膊,屁股又朝他那边挤了挤,像一只被保护的小兔子,很是心安的样子。
从没有人敢这样接近他。
闵恪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明钰头顶那支梅花镶玉簪,五片花瓣围着中间的红宝石,生动得仿佛能隐隐散发出扑鼻的清香。
的确很香,却是出自明钰身上。
还有被明钰搂住的所有地方,每一处肌肤,透过衣物,都在汲取着诱人的香气。
闵恪一时有些恍惚,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不想去打搅她的清梦。
明钰脸上就渐渐漾起一抹笑。
——
马车到了宫门前,明钰“悠悠转醒”,觉得右边半个脸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能暗暗咬着腮帮子,然后揉了揉闵恪肩膀:“大人,肩膀是不是不舒服?”一副因为自己睡着了羞赧不已的表情。
闵恪就看了她一眼,轻道“无妨”。
宫里早已散了早朝,除了宫门值守的侍卫,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两人在去皇帝居所承宁宫的时候,被一个长相一团和气的公公给拦下了。
闵恪显然是认识他,点了点头:“高公公。”
高常行了礼,快速地看了一眼闵恪身后的明钰,然后便让开了身子,笑着对闵恪道:“圣上还说您该到了,让咱家来迎迎,圣上这会儿不在承宁宫,在御花园,大人,夫人请。”
明钰面露狐疑,她虽没来宫里谢过恩,却也知道谢恩面圣时是很庄重的,结果现在承宁宫都没进,就被圣上请到御花园了?
看到明钰在后面因为不解而苦苦沉思的表情,人精似的高公公一边带路一边自顾自地开口道:“圣上说自幼和闵大人一起学习玩耍,亲如兄弟,那些虚礼就不用了,还让咱家叮嘱二夫人可别紧张,只是去御花园坐一坐而已。”
明钰就去看闵恪的神情,发现他并无其他神色。她知道闵恪曾是圣上伴读,感情一直很好,但君臣有别,闵恪也不是自恃圣宠就目中无人之人,是以她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好到何种程度。
但高公公是圣上身边服侍的,若是没听到圣上亲口说,自是不敢学出这一番话来。明钰心中渐渐放下心,也没有一开始的战战兢兢了。
总之她就站在闵恪身后,有什么事自有他去顶着。
到了御花园,那高公公很是自然地退了下去,明钰远远地看到御花园中心的石桌旁,身穿龙袍的人正在给一名女子头上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