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内正燃着一具狻猊青铜炉,熏得满室静谧清香。刘协此时正背对着婵娟而立,瘦削的身影莫名添了几丝落寞。
他只抚着手中的暖玉,然后稍稍侧头,声音淡淡:“你是说你要在这等深夜独自出宫?”
婵娟见他终于理了自己,连忙屈膝跪在刘协身前,道:“此事极为重要,婵娟斗胆恳请陛下成全。”
刘协终是叹了一声,转身悠悠然落座于龙塌上,就这么定定地瞅着婵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在她以为机会渺茫之际,却听刘协蓦地问道:“非去不可?”
婵娟的目光呆滞了片晌,忙回神低头道:“是,非去不可。”
刘协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默了一会儿,这才道:“地面阴凉,莫伤了身子。”
婵娟受宠若惊地起身,只听刘协又道:“过会儿朕自会让庆喜将宫令拿给你。”话罢,这才终于肯将视线在婵娟身上移开,转头凝视窗外的月色。
月光疏冷宜人,倒是个回忆伤情的好时刻。
婵娟不想再打扰刘协,遂连忙跪安,只道:“夜间寒凉,陛下注意龙体,婵娟就先行告退了。”
刘协没有瞧她,只微微点点头。婵娟正欲转身离开,可在她打算推开殿门的那一刻,就听刘协蓦地传来一声,“婵娟,等你回来,朕想吃你亲手做的桂花糕。”
婵娟闻声猛地一颤,不可思议地回头去瞧,那人却还是沉迷于窗外的夜色,似乎这句话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口中。
他应该是……猜到了吧?
婵娟眼中忽地飙出几滴泪花,上一世他在长安为董卓所胁迫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日子总是厌食,什么也吃不下。后来,婵娟专门找了当年曾在洛阳宫中奉职的糕点师傅,学了桂花糕的做法,这才哄着他度过了那段煎熬的岁月。
婵娟忍了忍喉中的酸涩,只垂眸轻轻道了声:“好”。
直到听见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温柔合上,刘协这才终于回过头来,望着那扇漆红色的楠木宽门,怔怔唤了声:“月姐姐?”
婵娟是被庆喜亲自护送出宫的,到达在宫门处时空中已然飘起了朦胧的小雨,那人还甚有先见之明地将一把青竹伞牢牢塞进婵娟手中,道:“姐姐千万小心仔细,争取早些回来,我和庆喜会为姐姐一直守门。”
婵娟感激笑笑,却道:“我尚不知何时能够处理完手中的事情,你们不必在这儿候着,我记得早些回来便是。”
庆喜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婵娟含笑推回了门内,然后冲他奋力挥挥手,作为告别。
庆喜望着那道青色身影逐渐与眼前的夜色融为一体,不知为何,总感觉那道背影,透漏出一股决绝的意味,好似要奋不顾身地扑向何方。
婵娟今日下午便打听到曹操夜间不在司空府,而是在城东大营讨论如何一举歼灭袁氏兄弟一事。婵娟撑着竹伞来到营门处时,远远地便瞧见自己正对着的那道中心大营正灯火通明,曹操定是还未安歇。
婵娟由于持了刘协赐下的宫令,随身又携带着曹植曾经心血来潮送给自己的玉凤,遂门口守卫虽多,却也无人为难,只以为是来了个传信的宫人。
婵娟一路行到帐门处,明明自外边看账内亮如白昼,可此时去听竟是落针可闻,似乎帐内并无一人。只是,她半佝的身子还未来得及站直,就听见耳侧传来一声低笑,瞬间糊了她满面热气。
“怎么?可有瞧见些什么?”
婵娟听音浑身战栗一遭,连忙回身行礼,道:“婵娟见过曹司空。”
曹操今夜刚刚议事完毕,还未休息,这会儿的功夫只是出去溜溜弯,顺便等着自己刚刚吩咐下去的汤饭。谁知,就这么瞧见了正在他帐门前“鬼鬼祟祟”的婵娟。
曹操大笑两声,只在前进了帐子,婵娟正打算也进门,就见许褚远远奔来,“呼哧”两声,端上一套食案餐具,快走两步,放在曹操面前,然后嘿嘿一笑:“主公,今日这胡饼可是香得很呢。”
曹操捡起一旁的竹筷,捏在手中比划两下,似乎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大家伙儿可是都吃过了?”
许褚慨然一叹,“主公,就只剩您这儿还没动过晚膳了。”
曹操这才点点头,夹起一块胡饼,正打算就着眼根底下的肉汤一起吃下,却忽地顿住了动作,抬头冲婵娟的方向招招手,“过来”。
许褚见状很懂事地先行离开了,曹操也没反应,只是静静望着婵娟谨慎行过的身影,唇梢忽地勾起一抹笑意。见她走得足够近了,才将手中的胡饼递过来,道:“帮我扯碎放到汤中。”
婵娟一听,后背却突然就刮起一阵冷颤,这个习惯还是当年曹操尚在陈留时,在她这儿学来的。
静静接过曹操递来的胡饼,婵娟跪坐在他案前,只默默低头将胡饼掰到肉汤中。曹操似乎看得很是悠闲惬意,终于想起来一开尊口,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婵娟虽然心下乱做一团,可她还是清楚知道自己此番的来意。
“承蒙司空大人厚爱,婵娟得以与二公子订立婚约,可婵娟自知身份卑微,难以攀附司空府的门第,遂还请将军三思。”
婵娟将胡饼全数掰完,连忙收手垂在身前,一副谦顺恭谨的态度。
曹操端起汤碗,似乎是饿坏了,在她面前竟也能吃得格外香甜。婵娟似乎等了一个世纪的长度,才终于听见“啪嗒”一声,汤碗被那人一把放在案上,然后拿起身旁的帕子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