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玉才迈过凤栖院的门槛便觉一阵头晕,眼前景象一片模糊,脚下自然也跟着踉跄起来。贴身侍女阿粟原还只是虚扶着她,这会儿忙使出了七分力气,又要张口叫人,却叫闻玉按着手止住了。
“不妨事,”闻玉静下心吐了口气,微阖着眼对着阿粟那一侧浅浅一笑:“多少年了,你一动,我便晓得你又要叫人。不过是体虚罢了,哪里至于呢,反叫人说轻狂。”
一句话缓缓说完,闻玉便觉舒坦了些,眼前又是瑞雪覆石、梅枝迎窗的好风景,便由阿粟半搀半扶着进了屋。
两个小丫头一掀开主屋的帘子,闻玉便与正披着衣裳坐在炕桌边上的史世杰对了一眼。史世杰手里还拿着卷嵩州下辖诸县的兵员册子,眉头锁得死紧。
闻玉弯了弯唇角,随口同史世杰招呼了一声,便抬脚往里屋走,还是史世杰急忙下榻趿着鞋将人拦住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手怎的这么冰?可是娘那边的丫头不经心,没帮你暖着袖筒子?”
史世杰自幼随父行军打仗,一双手掌便是在男人中也算是宽大有力的,只微微用力,闻玉便抽不回去,心中再是有余怒未消,也只得随他去了。
闻玉不愿同史世杰说话,偏史世杰也是个执拗的,虽觉着在一屋子丫头嬷嬷面前有些下不来台,还是攥着闻玉的手不肯松开。
他自从娶妻,日子过得顺心又遂意,偏最近几日吃尽了冷脸,这会儿终于觑着个由头,哪里还能忍得,自然要想法子重归就好才是。
史世杰一双大手虽说粗糙,却热得很,夫妻二人僵持了片刻,倒是将闻玉微凉的手暖了过来。
身上好受了些,心里的气自然也就容易排解。再对上史世杰不自觉睁大的双眼,闻玉便轻叹一口气,接了话:“你那是说的什么话,娘的一颗心都在这一家子上,院子里规矩一向齐整,怎么会有那等丫头。只是今儿天冷,我自己病着体弱,走回来散了热气而已。”
刚成婚时,闻玉就发觉史世杰私下说话时常带出几分对父母的不满与怨怪来,因不知史家旧事,并不好多言。只是有些话史世杰说的,她这做人儿媳的,便是听着都觉尴尬。闻嬷嬷更是为此悄悄敲打了几回屋子里的使唤下人,就怕有人在外头带出一字半句,到时候反让人嚼说是闻玉挑拨。
闻玉因何而病,史世杰心知肚明,当下就有些讪讪,梗了片刻才硬着头皮说道:“玉娘也累了吧,嵩州这般苦寒,想来你是有些不惯,我扶你进去歇着。”
话音未落,史世杰就半搂着闻玉想往里走,却发觉闻玉瘦弱的身子暗暗用着劲儿定在原地。他怔了怔,下意识扫了眼垂首侍立在一步之外的阿粟,僵着身子凑到闻玉耳边低声道:“玉娘,从今儿起,我定会好好待你,再不让你委屈了。”
闻玉心内幽幽一叹,定定瞧了他片刻,瞧得史世杰高大的身躯都有些闪躲,才终于抿着唇微微露出点笑意,顺着他的力道一同进了里屋。
史世杰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闻玉扶到榻前,再由阿粟等人服侍着她取了首饰松了头发,另换了家常衣裳倚在床边,守着热热的熏笼慢慢舀着热羹吃。
半碗羹汤下肚,闻玉这半日的疲乏才算缓了过来。见史世杰瞧着心情尚好,她略舒展了下身子,便试探着问道:“方才在前头认亲的时候,可是我有何处不妥当?我怎觉得老太爷今日瞧着不大欢喜。”说着,一双脚又离炭盆子更近了些。
闻老太爷与闻相在家时于面儿上都不甚讲究,闻玉兄妹几人于孝之一道上如何行事也各有见解,是以先前史世杰一听说史老太爷即将到家,就催着她连夜带病赶路,以免让长辈等候,闻玉心中着实别扭。只是不愿病中与人作无果之争,她才什么都没说,默默行了一夜路。
不过经此一事,闻玉也明白了史世杰对史老太爷的看重,自然分外在意方才史老太爷那不虞的神色。
谁知史世杰竟是个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愣了半晌都不知闻玉所指何事,最后好不容易明白过来,也只奇怪的瞧了她一眼,反问道:“老太爷哪里不喜欢?他向来都是这样,你莫要多想。”
闻玉听得挑眉,第一次听说明晃晃摆在脸上的不喜还能不必多想,一时也不知史世杰是豁达到对史老太爷丝毫不加掩饰的偏心全不在意,还是鲁钝到一无所觉。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却不知该与一脸“自来如此”的史世杰说些什么,只好将满腹的话掩下。不过夫妻两个如今也算是已然和好,凡事不好总窝在心里,她便转而语带嗔怪的说起另一事:“我头一回拜见老太爷,哪里晓得这些呢,你没察觉我起身都比平时慢了些?也不扶我一下,好叫我知晓。”
闻玉说的轻描淡写,面上还带着女儿家的一分娇俏,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一大家子都在,二人还是新婚燕尔,她尚在病中,史世杰行动间却只顾自己。便是她从来不曾想过甚琴瑟和鸣,也不由生出几许失望。
不想史世杰听了这话,面上的笑意忽而就僵住了,细瞧着竟还有了点恼意。他皱了皱眉,干脆利落的摆了下手,说话语气都略重了几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长辈们瞧着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莫说正含笑等着的闻玉,便是榻前伺候的丫头嬷嬷们,听着史世杰这话一时也都怔住了。史世杰尤觉不足,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又大步走到闻玉身旁,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