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打秋风”么,他懂。这是世间人的通病,谁能免俗?
或许是小侯爷已经发现了,先前买的钟家的房屋价格虚高,觉得吃了亏,所以才会寻这个由头讨回些银钱?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既然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这边也不好装傻卖痴。
见他应对坦诚,姜汁满意地笑了:“难得先生通情达理,咱们不妨也爽快一点儿。还是那句话,看在四郎的面子上,就出十两修理费意思意思吧。”
话音未落,就听小侯爷不耐地说道:“赔什么赔?好马不吃回头草,爷几曾使过二手货?坏了就是坏了,破镜不能重圆。让他们出二十两,东西不要了!”
乍听得“二十两”,钟德文的脑袋嗡地一声响,就像是挨了一闷棍,但旋即却又心下大喜。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驱使,两只手不听指挥地伸出去,如接驾一般接过那只沾上戾气、遭到血污、被深深嫌弃了的玉如意。
这不是接,正确来说,这跟抢没两样。
姜汁挣了挣眼,有点懵。说实话,他有点不大情愿。
可是侯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哼哼着,话里带气:“大老爷,你就偷着乐吧。赶上我们爷大方,二十两银子,你上哪儿去买这样的宝贝去?”
钟德文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是,多谢侯爷赏赐!在下这就叫人取银子去……”
“明日也来得及。”相比之下,小侯爷显得很无所谓,“该多少钱,届时交到四郎这里来。”
“一定、一定。”钟德文唯恐不及地称是。
就在刚才,他瞄了两眼,发现玉如意几乎完好无损。当然了,就算有几条裂纹,终归把玩也好、供奉着也好,都不妨碍。
关键是,这物什意义非凡,不亚于御赐的尚方宝剑。说句难听的,他这边若是想转手出去,那就不是二十三十两的事儿了。
没听说么?三房出来的一个空盒子,都能卖两吊钱。
因为据说那是世子府还是鲁王宫的东西。
但即便能换一百两,他也不会变卖这只如意。钟家不差这点钱,而且,这只如意能为他换来的好处,绝不止一二百两。
到此为止,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变故最终以一场误会为由,和气收场。
若萤一直送出大门。在这个过程中,她未发一言,而大老爷因心系唐栋梁的伤势,也未对她多加关注。
腊月却是旁观者清:“四爷你就是根刺儿,看不得。”
若萤微哂。
无视乃是碌碌众生最常用的报复手段。做一根在喉之鲠未尝不是一种反击,只是于她而言,这有些恶趣味。
回身之际,看到两个身影正要穿过月洞门往东墙外去。
若萤扬声叫小芒。
那小子躲避不及,只得抄着手转过来。
“告诉老爷子,安心睡觉,没什么事儿。才刚乱糟糟的,别惊吓着孩子,让二舅妈仔细看着孩子,感觉有什么不对,赶紧隔着墙喊一嗓子。”
小芒恭声答应着,暗处的大舅却冷哼了一声。
仿佛才刚发现其存在,若萤含笑道:“大舅也早点歇着吧,别想太多。过去的事、说过的话,就有什么偏差,外甥都不会在意的。谁敢保证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呢?”
“无妨,你大可记恨一辈子。”大舅斩钉截铁道。
若萤嗤地笑了,对着夜空自言自语道:“正经事都还忙不过来呢,记恨?哪里值得……”
黑暗中的喘息瞬间变得急促而沉重,继而便是众人习以为常的剧烈咳嗽。
腊月便催促小芒,赶紧把人搀回屋里去,喂两口梨膏压一压:“别让三娘听见,又该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转而又安抚自家小主人:“终归一直都这么着,四爷不要过于担忧……”
“哪能不害愁?到底是身子骨就有那么虚,还是李棠的药方子也不起效?就这么一年年拖拉着,几时是个头?”
“人的命,天注定。阎王叫你三更走,谁敢留你到五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就是个人的造化,勉强不得。”
“所以你知道了吧?为何四爷我想尽早蟾宫折桂、平步青云?”
“知道、知道。四爷哪里是什么自私自利的小人?四爷所作的每件事,哪件不是在为这个家、和家里的人着想?早早出人头地,不光是一家子脸上光彩,也能让寿限不大的跟着享受一日的体面。”
“也就你懂四爷的心……”
“四爷抬举小的了。懂得四爷这份苦心的,不还有很多人么?王世子、严祭酒、李公子他们,若不是明白,怎会对四爷那般敬重提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三丈。你要记住,腊月。别人对你越看重,你就越应该勉力进取,如此才能不辜负他们的期待。”
“是,四爷的话,小的都记着呢……”
ps:名词解释
打秋风――也叫打抽丰,因人丰富而抽索之,敲竹杠的意思。五代《贤仆夫》:“当今北面官人,入则内贵,出则使臣,到所在打风打雨,你何不从之?”
明清时,该和戏曲中。汤显祖《牡丹亭》:你说打秋风不好,茂陵刘郎秋风客,到后来做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