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阿耶骨彻底沉默了,并非他不想回答,而是实是找不出什么词语、话语来形容,如果真的能找到一个异常贴切的词来形容当年古扬,便不是他古扬了。
“夜姑可看过有关夜游子的传说?”
“自然看过,你要拿他与夜游子相提并论?”
“并非有意冒犯,事实上那时的他只有夜游子可以媲美。”
夜游子并非真实存在,他是夜族理想的化身,传闻那夜游子,白衣绣星月、一剑一青笛、随风忽往来、潇逸世无及。而且他通兽语、好诗酒,寄托着夜族人最向往的样子。骨子里的夜族是洒脱的,一如他们的身法,只是乱世之中,浓重了几分神秘。
阿耶骨眉目迷蒙,回忆有些吃力,并非想不起来,而是不愿想起。
“在很多方面他都是天才,他可以抚琴浓墨、满口经纶,也可以带兵征讨、从无败绩,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死心塌地追随于他,一如他的名字,老七性情飞扬,每个与他相处的人都能被他感染。那时的他,真的像星月耀着你的眼。”
想不到看上去憨厚讷讷的阿耶骨,也有滔滔不绝的时候。
“然而最妙的是,他不完美,完美反而无趣了。他好酒嗜赌,一旦离开军队就会在望月湖摆一月宴席,他还是个惹事精,开府之前他的那些哥哥们的府邸没有一日消停过,不是射了人家的匾就是用巴豆喂人家的马,后来他成功早日开府。只要骑上战马,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先平岛内再战西环四岛,打得整个西渚大岛小岛闻风丧胆,他真的活活吓死过对方将军。”
夜子清双目悠悠,阿耶骨说了这么多,明明很具体,她却越发捉摸不到那个古扬的样子。细想却又释然,现在的他不也是个谜一样的人吗?从这一点说,他似乎没有变呢。
“那怎么会有逃杀?你们为什么要逃?又是多强的人才能让你们落到这般田地。”
“他杀了他的父亲。”
“什、什么!”夜子清先是一惊,随后皱眉道:“遭人算计?”
阿耶骨点了点头,“天妒人妒吧,那样的老七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噩梦,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甚了解。那年他只有十八岁,正是个犯错的年纪,可惜不是世俗人家的少年,这个代价让他永生难以弥补。”
“发生了什么?”
“夜姑所能想到的天地间最惨的事,就是发生在老七身上的事了,还是不说了吧。”
夜子清垂目不语,想起这些年她与古扬大大小小的纠葛,此时忽然心生谅解。那个凛冬也不着棉衣的人比她还要难,算天算地算透人心,若能激扬烈马、白衣清世,他最痛恨的应该就是现在自己这种人吧。
好在这一切都不晚,古扬不再是那个古扬,这大猷夜姑又岂是当年可比?
“我午后启程将去翎国,你可有话带给他?”
阿耶骨缓缓站起,“我想,还是当面说好一些。”
“你也要去?”
“骨族安然、无忧无虑,阿耶骨惟一放不下的事得夜姑成全,今日入宫希望夜姑允准让我一同赴翎国。”
夜子清微微一笑,“看来你们这位老七当真有无上的魅力呀,我还以为你此生就要守着骨族了呢。”
“老七的事正值当口,骨头别的帮不了,打打杀杀,没有怕的。”
夜子清莫名心头一热,竟替古扬有些感动,亦或者说是自己被打动,“怎么?骑着大象去?”
阿耶骨笑得很是难看,“夜姑就别打趣我了。”
……
三天前,大猷使者便已携王书进入翎国王都,将大猷夜姑亲访翎国之事做了通报,使得翎国朝野一阵喧腾。
现今大猷形势,翎国自然知晓,司氏覆灭,大猷夜姑在一天之内掌控虎狼大军,不给任何势力入隙之机,此等雷厉手段改换江山,闻所未闻。
也就是说,这位夜姑就相当于翎王、栾王这样的高位,翎国西、北两个方向皆是大猷土地,它比栾国更危险。大猷使者已经表明夜姑来意,与翎国襄定盟约,期和平而处。
东土南屿皆不平静,这个消息对翎国来说本是一件做梦都会笑醒的事,但尴尬的是,不久之前才囚了人家两千多名匠师。
为了弥补,牧遥先是下令释放匠师,随后将翎国的接待规格再行提升,别的不说,单是迎接仪仗便三里一设,从雍平道口一直排到圣翎城门。
连日来,当今陛下不止一次与牧遥谈及此事,诸如“提前释放工匠示弱于人”“此等仪仗有违大雍礼制”之类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
但牧遥纵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绝然不改王命。他比谁都清楚,一旦惹了这大猷夜姑,云亭一线如何挡得住,他那北地大军可是要分心盯着烟云北段,极有可能造成东西南北四面齐攻,再有十个太史瑜和董中燎也吃不住啊!
大猷的随行倚仗也颇具威严,阿耶骨当先开路,坐四马套车,其后一里一夜影,这些夜影都是千兽师大成的存在。夜子清坐在队伍中间,八马行车、彩貂裘盖,两侧十六位侍女,一位夜影在侧托着夜陀拉之刃。队伍的最后,则是一千月狼以及拉着国礼的车马。
牧遥摆宴圣翎殿,重臣尽皆在列,王座一侧,夜子清落座,身后站着阿耶骨。
话说阿耶骨这副模样,当真骇力十足,江湖人或许还能定得住,但满朝文武就不一样了,一个个都不免多看几眼,却又不敢与他对视,着实没有见过如此魁梧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