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扬只觉得喉间一顶,恨不得一口唾沫钉砸在他脸上。
祁老大咧了咧嘴,往后缩了缩脖子,“咦!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怪慎人的。”
古扬按住额头,重呼了一口气,祁老大笑得比哭还难看,“不、不好意思,打扰了……”
祁老大本欲睡去,但见古扬神色着实痛苦,劝慰道:“兄弟啊,这世上想不通的事太多,你非要把它想通那就是自讨苦吃。就像我,我连自己为什么进来都不知道,后来我也不想了,因为就算想明白我还是要再待十三年,何苦费那心思。”
古扬极为失落,不想与他搭话,单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
祁老大嘴上说不想,心里却仿佛打开了匣子,“我肯定是给别人顶罪了,不过惨的是,我不知道给谁顶的罪,更不知道杀的是谁。最他娘的奇怪的是,老子杀了人不应该偿命吗?判我十八年又是为什么?”
祁老大凑上前来,“所以说啊兄弟,我这辈子都想不明白这些事了,等出去都是爷爷辈的人了,我就算想明白了还有啥用?”
知道顶包,不知为谁顶的包,也不知杀的是谁,这么稀里糊涂就遭十八年牢狱,古扬心觉这也是个“奇人”。
“不知道为谁顶罪也就罢了,你杀了谁自己会不知道?”
祁老大一拍大腿,“我他娘的是真不知道啊!我进来一年多以后,有点势力了才有胆那狱监我犯了啥罪,杀人这事还是他告诉我的。”
“你是失忆了吗?”
祁老大咧了咧嘴,“其实也跟失忆差不多,完全不记得杀人、审讯的过程,就像所有事都是梦游做的,一觉醒来全无缓和余地。唉!我肯定是被算计了,但这事做得滴水不漏,就是这个命吧!”
古扬起身道:“那你在入狱前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喝……花酒,我最后的印象就是在红怡楼,酒不会有问题,但那天的玉兰香实在是太冲了,肯定是和酒起了关联,让我大梦一场,醒来差点身首异处。”
……
雪衣镇最有名的茶馆名叫“一粟茶馆”,此地位于雪衣镇西北的深巷,师定图等人乍到雪衣镇便将此地包下,作为东方游龙的下榻之地。
雪衣镇要比碧洛城冷上太多,哪怕是烈烈火炉,东方游龙仍是厚裘加身,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多封书信。刚到这里不等歇息,时长风便将这些谍报呈来。
看着看着,东方游龙的双目便渐渐炯烈起来,此间路途十三日,古扬竟然收集到如此多的重要信息,每一封信所述不多,但字字切中要害。依其上所言,洛国杀手界将迎来极为可怕的动荡。
“父亲,我早先便知师定图等人与古扬并非一条心,家族此来只你我二人,纵有好处也到不了那古扬手中啊。”东方九万海一脸忧色。
东方游龙抬目道:“你还真是宅心仁厚,寒冬千里行,到头来就是为了那古扬?”
东方九万海猛一愕,“父亲是说?”
“那古扬知悉,除了我自己的事,我不会为任何人做事,此举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来意。”
“父亲,那就更麻烦了,相比古扬,师定图等人离我东方家更远。”
东方游龙微微摇头,这个儿子的思虑相比沐风真是差得太远了。
雷宇行事狷狭、目空一切,但当他听到一个名字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内心震动。
这一天他滴酒未沾,二十多年的头一次。
黄昏时分,雷宇只身走进一条窄巷,步履缓慢。窄巷没有出口,这是一条死路,尽头是一间茶馆。雷宇望着脚下青石板,只觉映出自己的脸庞,他撅了撅嘴,随即面露些许懊恼,自己的口唇好像也没那么腥红。
这乱世天地,有人活成了渊,以深幽为生存之道,有人活成了盾,只愿自保便好,有人活成了剑,锋芒毕露不让任何人接近。
有人活成了林,枝杈纵横示人强势,有人活成了泥,可以被践踏却不能被斩杀。但没有几人能活成山,生而巍峨便永远巍峨,哪怕经历万千风雨,依旧是世人想象中的样子。
久浸江湖的雷宇焉能不知东方游龙,见面之后,雷宇的眼中这个人很苍老,却不是想象中的苍老,他的双目依旧充满精气。
雷宇没有丝毫言语,连见面拜礼都没有,他只是凝着东方游龙。
东方游龙微微退袖,端起正沸的茶壶为雷宇斟了一盏,“此非天下名茶,乃是老夫偶寻得来,泡过几次口味不凡,只是这第一泡太苦,不妨将其倒掉。”
雷宇心觉,倒掉便是依言而为,有些失了气场,虽然在东方游龙面前任何人本就没有气场可言,但雷宇与任何人都不同,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雷宇暗暗吞了口唾沫,苦,那种没法形容的苦,像喝了一杯胆汁,浸入齿缝舌苔,就算用外物刮扫也去不掉这种苦。片刻之间,雷宇便忍出满头汗,他强自绷紧面庞,不然恐要跳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这张脸了。
东方游龙也将这盏饮尽,将壶中剩余倒入盆盂,随即加水煮上了第二泡。当东方游龙为他斟上第二泡的时候,雷宇不由分说便痛饮而下。
这盏入喉,倒是不那么苦了,但匪夷所思的是,这一盏太涩了,涩得拉不开舌头,口中仿佛满是锯齿,动一动能听到真真切切的咝咝啦啦之响。
雷宇有些耐之不住了,心说这东方游龙的路数果然清奇。
雷宇强忍着又喝下了第三泡,这次终于正常了,他觉到了久违的茶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