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娘情知自己气恼之下说错了话,此刻也不敢顶着婆婆来,只得看着沈老太爷。沈老太爷为人刚直,也不甚喜好女色,现在除了太夫人,身边就只有两个老姨娘,还是太夫人做主给纳的,从来也没得过宠。如今沈府后院,就跟没这两个人似的。要不是如此,杨老太爷也不会做主把女儿嫁进沈家。本以为沈家门风清正,又有沈杨两家的交情在,女儿定不会吃苦。没成想沈钺与其父性格大相径庭,天上地下。
沈父果然恼怒,骂道:“别什么都怪人家,你自己的儿子,自己难道不清楚?他是那等管得住自己的人?霍府女眷难道还能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不成?须知这馋嘴的狐狸要偷吃,就是再好的猎人也守不住。只有千日做贼,岂有千日防贼的。这事分明就是钺儿不好,怪不着别人!等这小兔崽子酒醒了,看我不打他个筋断骨折!”
“打打打,你且打去,”沈太夫人在儿媳面前被这样抢白,心中也十分羞恼,“最好连我一起打死,谁教我生了这样不争气的儿子,累及你丢了面子!”
“你、你、你这又是从何说起……我几时说要打你了,你真是……蛮不讲理!”沈老太爷也觉得在儿媳面前颇为丢脸,尴尬得脖子都红了。
杨五娘一见二老又要吵闹起来,忙又跪下了:“都是儿媳不好,不该为这点小事打扰了二老清静。我这就去问问三郎,若是他真瞧中了这霍府丫鬟,我便厚着脸皮为他去求一求罢。您二老千万不可气坏了身子。”说着又刻意落下几滴泪来。
沈太夫人这辈子仗着身份高、嫁得好,没吃过什么亏,也不擅内宅这些门道,一见儿媳落泪,反倒又对自己儿子恨铁不成钢,恼怒道:“求什么求,什么样的下贱胚子,就想进我沈府大门,那也先等我死了再说!”
沈老太爷一生最重视自己妻子,一听就道:“什么死了活了,青天白日,怪不吉利。你这个儿子,没那个怜香惜玉的命,偏得了怜香惜玉的病。现在是醉过去了,醒来以后不免要磋磨五娘。”
杨五娘也道:“三郎心地善软,他既要了那丫头,若不接了来,不免教他牵肠挂肚。”
沈太夫人怒道:“照你们这么说,我还要眼睁睁看着这狐媚子进我沈府来了?”
沈老太爷虽是男子,又是武将,不懂后宅门道,但却懂男人心态,捻须笑到:“不接来,教他日日想着,保不住下次又做下什么蠢事来。远香近臭,教他日日看着,也就没什么稀罕了。”
杨五娘也道:“母亲息息怒。毕竟那丫鬟教三郎坏了身子,留在霍府也不像话。依儿媳拙见,不如就接了来,到时候有您看着,她便是再想作妖作怪,也翻不出风浪来了。”
沈太夫人想想也有道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就照你们说的,接了来,就放在我院子里。我倒要瞧瞧,是个怎么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教我三郎宁可坏了名声,也要要她。”
杨五娘自然知道这丫鬟放在太夫人院里不合适,但此刻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再多说。沈老太爷对这些事无可无不可,只道:“你若去霍府要人,还须顾忌我两家交情。凡事委婉些,宁可缓着点,别教霍家人恼了。”
杨五娘知道,这哪里是为了两家交情,说到底还是为了沈钺的脸面名声。因此也点点头道:“儿媳省得。”
一时又回到自己房内,见沈钺已经醒了,正嚷着头疼,让杨五娘的贴身丫鬟青鹤、朱鸢给他按头、煮醒酒汤。一见杨五娘进来,他倒是有些心虚,讪讪笑起来。
杨五娘看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挥挥手叫丫鬟们下去,并道:“所有人退到院子里去,你们两个留在廊下看好了,不许人进来。”
沈钺起来伸手一探,见那汗巾子不见了,就知道事情要糟。此刻再见杨五娘如此郑重其事,心中更是惴惴,脸上的讪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丫鬟们一退出去,杨五娘即刻跪在沈钺面前,垂首落泪道:“五娘既不得三郎垂顾,自请下堂。望三郎看在我们夫妻多年,还有两个孩儿的面上,予我一纸放妻文书。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往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