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钧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脑子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今日在朝堂上的一幕。
两个月前太常寺少卿侯参勇惨死皇庭,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后来再当朝皇帝的亲自授意下,太皇太后的默然允许下,整个刑部与大理寺联手,在为期十天的审讯之下,得出的结论是——太常寺少卿侯参勇对聿和公主不敬,以下犯上,公主着人将其杖毙。公主本已得帝意将其严惩,只是底下人为讨好公主,下手太重使其致死。公主自然无罪,然皇帝为人公允,因她治理属下不力,将其闭府一月,静思其过。
可是,饶是如他这样见过大世面的大臣,想起侯参勇临死前的那一幕时,仍觉得有些胆战心惊。满身的血污,遮不住斑斓总纵横的棍迹;破碎的皮肤下,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软趴的身躯,是因为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这聿和公主的手段,实在是让人惊慌。然而与公之于世的审判结果不同的是,与侯参勇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人虽然一向爱贪小便宜,为人善变狡猾,可是向来胆小,哪里敢去得罪大名鼎鼎的聿和公主?
侯参勇至今已死三月,然而太常寺少卿的职位却一直是虚位以待。皇帝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在思考着该将谁放到这个职位上来。谁都知道侯参勇以前是皇太后的人,如今他一死,皇帝正好有借口将太常寺的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样的好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抓住?
皇帝命众人今日回府拟一份折子,各自举荐一人,最后才权衡而定。
他正坐在马车了考虑着该将谁的名字提上去,既能让皇帝死心无话可说,又能让太皇太后安心,忽然马车一顿,止住了他的思绪。
他也不恼,仍旧闭着眼端坐在那里,反正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整个大岐怕是还没有几个人不敢给他几分面子。谁知道今日十分的奇怪,静坐了许久也没有见马车再度行驶起来,他不由得好奇的睁开眼,淡淡的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那马夫是新近才来给他赶车的,之前他一直都在马厩里养马,因为一手养马的绝活以及拍马屁的功夫,终于让马夫前任被撤职,得意洋洋的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专职为大人赶车接他上下朝。此时他仗着自家大人的身份,又想着好好的表现一番,出出风头,对着帘子里说了一句:“大人,对面有个不开眼的,没事,我自会替大人消除烦恼。”果然没有听见大人拒绝的话语,那马夫顿时来了精神:“对面的人速速闪开,这边坐着的大岐堂堂太师大人,如今皇帝陛下的岳父,身份尊崇的芷妃娘娘的父亲,你们要是识相的话,赶紧退到一边让我们过去!”
他自觉自己一番话说得十分的得体,不仅将自家主人的身份表『露』无疑,而且将气势表现得十分完美。加上声调大小也搭配得正好,让整个大街上的行人都止住了脚步,朝着他投来艳羡以及同情的目光……等等,同情?
章回钧『摸』着下巴上稀稀疏疏的山羊胡,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提拔人的目光十分到位。
再说这边的月拢听着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搞笑,比身份他比得过自家的小姐么?她忖度着先前小姐的话,明白了小姐的底线和放任,一时间来了玩心,故意软着嗓子甜声问道:“我们要是不让开又如何?”
少女的嗓音本就十分清脆,加上故意的甜美,顿时软软的像极了甜腻的。与之前车夫高昂的声调相比,少女孩子气的声调便显得格外的引人注意起来。
车夫一时怔住,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仿佛帘子内静坐的大人给了他勇气似的,他恶狠狠的一甩马鞭:“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大人贵人事忙,没有时间与你们瞎耗在这里!赶快让开,否则别怪我手里的马鞭和身边的护院不给面子!”
随着话音想起的,是他手中的马鞭在空气中甩动时发出的霹雳声,以及马车前骑在高头大马上凶神恶煞般魁梧大汉不善的眼神。
“呵,口气还真大!”月拢回头看一眼,发现自家小姐仍旧风轻云淡的面容,完全了解了小姐放任的目的。于是得意的一笑,干脆挑起了帘子,扬声道:“那你们也竖起狗耳朵听好了,在你对面的,是当今太皇太后视若掌上明珠的孙女,皇帝陛下最疼爱的妹妹,堂堂昭信王与熙芳郡主的女儿,皇帝御口亲封的公主!”
“聿……聿和公主?”那车夫总不算太孤陋寡闻,终究还是听过梁柒的大名,心下惊慌之际,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落下,跌在了整齐的青石板路面上。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魁梧大汉也仿佛被人点『穴』了一般,相互对望一眼,然后默默的驱着马退回了马车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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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钧一怔,这才明白自己是撞在她手上了。一声冷笑,他也不下车去,只是扬高了声调:“公主殿下,老臣国事繁忙,刚从朝堂上下来,还请公主行个方便,让老臣先行过去,处理皇帝陛下交待的政务。”
他倒是明白人,知道当街争道自己未必占了上风,于是便搬出皇帝国事的名号来。实际上在这大街上,他堂堂一个太师与人只为谁先行这样的问题争论,实在是有些大题小做,可是他平日里是与聿和公主作对惯了的,今天你让他心甘情愿的让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惜他料错了一点,他是愿意拉下面子与大名鼎鼎的聿和公主斗上一斗,可是,聿和公主把他放在眼底了么?
答案是否定的,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