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踱了过来,一双眼很是锐利,将躺在蓑衣下的梁柒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问道:“这是你家妹子?”
“回军爷的话,正是俺妹子。”
“你带她出去看病,带着两只山羊做什么?”
马横刀苦笑:“大人,俺为俺妹子的病都花光了家当,这两只羊是最后的一点东西了,指望着出城给她换医『药』费呢!”
“她得的是什么病?”
“俺也不是很清楚,听城里的大夫说……说是什么桃花……桃花啥的,俺记『性』不好,总记不住那个名字。不过老是咳嗽,后来还咳血,你看现在都不能说话,一说话就咳嗽。”老实巴交的脸上,此时写满了焦急与无奈。
梁柒就在想,几个月前看见他,怎么就听信闻声阁的资料,认为他真的如传言一般有勇无谋呢?单凭他将自己从皇宫劫走,与现在一番应答,怎么看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啊!
“桃花痨?”中年男人脸『色』一变,不禁往后一步,挥挥手:“走吧走吧!”
***
驴车重新转起来,慢慢的出了城门,离城门越来越远……远远的,似乎城内又有大批的兵马往门口集结,可是,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马横刀回身对着她笑,是冷笑:“看看,你这人被人厌恶到了何种程度,明明已经怀疑了,却还是仍由我带着你离开。”
一面说着,一面不知拿什么东西往她喉咙处打了一下。
一个干呕,卡在喉咙处的那颗丹『药』便被吐了出来。那里只剩下火辣辣的疼,可是不妨碍说话。梁柒抬眼去看与自己同在一车的山羊,不是前世看到的『毛』『色』白皙柔软的绵羊,可是地道的山羊。『毛』发是棕黄『色』,带点蜷曲,有一种让人感觉怪异的脏『乱』感。此时被雨水打湿了,湿成了一缕一缕的,说实话,和她有点像:“我知道。”
都是被人不喜欢的那种,而且都是等待被宰杀的命运……不,它们也许会被宰杀,可是她不可能。
“你知道?”马横刀终于是有些好奇,将车子停住了。
她低下眸子,看不见表情,只听见声音低低的:“是啊,我知道。”
马横刀准备得再充分,却是忘记换掉她的鞋子。农『妇』粗糙也喑哑的布帛裙袢之下,是一双朱红『色』泽缎面的小靴,虽然沾满了泥水,却仍旧还是一双做工精致而华丽的女靴。
一时间两人再无任何交流,驴车继续前行,雨渐渐的停了。
可是太阳,却不曾出来,今天,是个阴天。
*
驴车停下来的时候,梁柒睁开眼,对着的便是马横刀那张脸,脸上的蜡黄与枯槁已经洗去,农夫的外衣也已经脱下,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孝服。
他脸『色』阴沉,一伸手将梁柒从驴车上扯下来,扔在地上。
刚下过雨,泥土的路面被雨水泊成了泥泞,她掉在泥水里,顿时变成了脏兮兮的泥娃。
她趴在地上,马横刀却是站着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样强烈的恨意,终于不再有任何的掩饰。他就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伸出一只手掐住她的喉咙,脸上的表情几近狰狞,呲着牙,眼珠子似乎都要挣出眼眶来:“聿合公主,你,也有今天?”
“咳咳……你不是马横刀。”挣扎不开,索『性』不去挣扎。
“我当然不是马横刀!”男人手上使着力气,只要再加一份力气,眼前这个眼珠都开始泛白的女人,就可以永远的下地狱去了:“那么多被你害死的人,他们也有家人,你难道就不怕报应吗?啊??”
喉咙被掐得紧紧的,只剩下出的气了,眼前一片白雾茫茫,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她伸手去打他,可是连力气都没有。
他终于是松了些力气,将她扔在地上,她就像是一摊烂泥一样,伏在那里喘着粗气。
男人跪了下来,她侧过脸去,这才发现身前有一座碑,很普通的石碑,只刻了简单几个字:郦语堂埋骨于此。
石碑刻字上似乎不是红漆,而是一种流动的红『色』的『液』体,被抹在上面,干涸之后便变成了如今那样张着的血盆大口,吐着猩红的舌头。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厉害,胸口处也像是要炸开一般的疼痛着:“你是,郦连春?”
“哈哈哈,堂堂的聿合公主居然还记得我,记得我这个罪臣之子?”郦连春的声音凄厉得像是鬼在哭,他的眼睛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一只手提着她的头发撞向石碑,一只手揪着她的下巴命她看向自己:“五年前,家父郦语堂是大歧御史,人人赞颂两袖清风清明如镜!是你,你这个妖女,向皇帝进谗言,说我父亲语出不逊,诋毁太皇太后欲夺皇帝政权。诋毁不成,又栽赃父亲贪赃枉法,在家中圈养小妾收受贿赂,父亲撞向金柱表明清白不成,竟……竟被你这个妖女从高楼之上扔下……我们满门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偏偏害我全家?”
父亲惨死,母亲急怒之下也病死了,家中女眷俱被充做官『妓』,男丁则送往边疆做苦役。他堂堂的御史公子,本是万人钦羡,谁知道家遭横祸,他因在外习武躲过一劫,听到此事后去自小定亲的女方家里求救,却险些被出卖。他凭一身武艺逃出,却变成了全国通缉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