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聿合公主被一顶辇车接到了鎏金宫。
可是,下懿旨将她接进宫来的太皇太后,一直没有『露』面。她只派了人将她护送到了湘海殿,至此后一声都未曾问及。
梁柒满身是伤,行动不便是小事,那些使唤宫女是太皇太后的亲派,伺候起来算得上是体贴备至
。
可,她总觉得心内隐有不安,却不知是何缘由。
这日她醒得极早,睁眼去看,隔着垂纱珠帘,见外面天『色』仍旧是昏暗一片。嗓子有些痒,她轻咳了一声。
外面立即有了细微的脚步声,接着小宫女倚香挑开帘子,轻声细语:“公主,有备下的玫瑰水,可要喝些?”
“先漱口吧!”
倚香扶着她坐起身,放了软枕在她背后,只一拍手,便有一排宫女端了漱口梳洗的物什进来。
她自己洗净牙齿漱了口,再将脸一点点擦拭干净,喝了两口玫瑰水,喉咙里果然舒服多了。她看着身边立着的小小婢女,问她:“你叫倚香?”
倚香似乎抖了一下,但是很快低下头去,声音细微而恭敬:“奴婢正是倚香。”
“你不必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你心里想些什么,本宫都是明白的。”她忽然笑了一下,珠帘被光打过,落下稀疏的暗影以及璀璨的反光,悉数都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你是皇祖母身边的人,若只是现在这样畏畏缩缩胆小的样子,皇祖母定然不会派你过来的。”
“奴婢不明白公主的意思。”她跪下去,脸仍旧埋在胸前。
梁柒叹口气:“算了,由得你去了。不过本宫还有事问你,皇祖母可曾向你问起过本宫?”
“回公主的话,前日公主被接进宫来,太皇太后知道公主您受了伤,于是专门派奴婢前来伺候。可是,直至今日,都还未曾召见奴婢询问。”
她似乎不曾说谎。
梁柒将被子掀开,自己就要起身;跪着的倚香听见动作,赶紧起身搀住她,却不敢拒绝,只能急声劝告:“公主,您身上的伤口还未完全长好,不能起身!您若是有吩咐,只需和奴婢直说便是。”
她抬眼看着她的眼,眼神凌厉:“本宫现在就要去见皇帝,你即刻准备辇车。”
倚香左右为难,秀美的小脸上带出些慌『乱』,可是眼神却不似之前那样害怕得像是要哭出来。只是尽量不碰到她身上的伤口,将她按在床榻上坐好:“公主,您现在身上有伤,还是多加休息才是。”
“本宫现在不啻是被太皇太后软禁了,你还想瞒着本宫?”梁柒怒声,心底有团火燃烧了起来,整整两天了,皇祖母将自己关在这湘海殿,不闻不问,还不许自己和外面传递消息,到底是想如何处置自己?
这样一想,愈发觉得心中不安起来。
倚香跪在她跟前,不敢看她的脸:“奴婢不敢隐瞒,只是太皇太后已下了严令,公主伤未痊愈之前,不能出了湘海殿。”
果然,是下了死命令的,梁柒冷笑一声:“那本宫让你,去昭信王府将婢女花亭送进宫来,你可曾是将本宫命令当成了耳旁风?”
“奴婢万万不敢,只是奴婢去找小太监出宫,恰被卫公公碰上。卫公公说了,太皇太后既然下旨让奴婢等照看公主,既然公主还要召府内婢女进宫,定然是奴婢一干人等服侍不周,要关进合音所杖毙。”倚香的声音此时果真有些颤抖,“奴婢的亲妹妹也在湘海殿当差,奴婢……奴婢……”
“原来,是卫平安!”牙根紧咬,梁柒将一双手掌攥得极紧,这个卫平安胆子果真是越来越大,现在居然敢公然与自己作对!
她垂眸想了一想,在床榻上坐定,抬手,手腕光滑细腻的布料滑动,『露』出右手手腕上的伤口——这道伤口不是很严重,因此没有用纱布包扎,因此能清楚看到伤口的复原情况。因为已经上了『药』,伤口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可怖了,可鞭痕两侧依旧有些红肿。她低低的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声听起来其实有些恐怖,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呵呵,苏建明的尸体,怕是已经被找到了吧……现在外面,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叫嚷着,我聿合是大歧妖女,人人得而诛之呢?”
倚香没有回答,仍旧是伏在地上。这几日她一直守在梁柒身侧,可是宫里宫外本就没有秘密,多少流言满天飞,甚嚣尘上不绝入耳。
可是,只有她知道,这个流言的主角,现在满身是伤的躺在床上。
梁柒说得很对,她倚香从来不是畏畏缩缩的『性』子,她其实未进宫前也是大大咧咧的,可是后来进宫了。再接着,自己的妹妹也被卖了进来。她慢慢懂得隐忍,变得收敛,在一干整天幻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宫女中,愈发显得淡定懂事。太皇太后指派她来伺候聿合公主,她对她的脾气多少了解些,觉得越是不卑不亢,越有可能会被她注意到,然后折断她的脊椎。于是,她变成了现在这样,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泪流满面跪在地上请罪。
——
可也是直到刚刚,她才知道,不是自己伪装太好,而是眼前的聿合公主不屑于揭穿自己。
梁柒知道她不会回答,可是,还是带着笑继续说道:“不知道,城阳公主亲自护送进宫的证人,到底是谁哪……”
谁曾想,伏在地上的身子,却传来一道声音:“……是苏大人的千金,苏宁馨。”
苏宁馨?
那本《月瑶姬》的作者青衫客?
梁柒是真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