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嫦夙从床上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她向来不爱记事,所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昨晚是睡在外面的竹榻上,而不是这张床上。
不过,对于自己的过度嗜睡,她倒是意识到了。她从前并不是一个嗜睡的人。在天床山时,她的饮食起居并无定数,也从未有人给过她限制。她困了会自然入睡,但并非每晚都睡觉,有时甚至一连几天都不思睡眠。往年每次和师父去人界游历的那段时间亦是如此,睡觉的习惯并没有因为到了人界而有所改变。
可此次她独自一人在人界,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她不仅每晚都睡觉,而且有越来越嗜睡的迹象。或许是因为去了一次幽冥谷,染了太多的戾气,她发现自己的灵识也不及过去清明了。
加上人界历来浊气重,以前有师父的仙气护着,她才不至于受到影响。如今她孤身一人,在人界停留的时间越长,身体和灵识熏染到的浊气就越多,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越发觉得昏沉吧。
不过,如今的她才算真真切切过上了一个正常凡人的生活。
她揉了揉自己额头的伤处,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她下了床,坐到梳妆台上的铜镜前,将包在头上的丝带一圈一圈地拆了下来。她看见伤口已经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便知冰山这药效果非同一般。毕竟她受伤才几日光景,那么大的一个口子这么快就长出新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总之,托这药的福,她终于可以摆脱这头上的束缚了。
嫦夙高兴地松了口气,她舒展双臂,坐在凳子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起身时,忽被背后的一道力量给摁了回去。那力度拿捏得刚刚好,既让她回了座,又没有让她感到一丝不舒服。她正想回头看个仔细,却见铜镜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已拿起方才被她卸下的布条,替她将额头又一层层包了起来。
嫦夙发现冰山今日看起来似和往日不太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她只觉额头仿佛被一阵轻风拂过,心中顿时荡起了一圈不曾有过的涟漪。那涟漪不断地晕开,扩大……她看着镜中的他,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头。
“别动。”他的手掰过她歪向一边的头,声音依旧清冷,可不知怎的,今日听起来宛如一阵和煦的春风,几乎要将她吹得醉过去了。
嫦夙静静地望着镜子中的他,说道:“我的伤口已无大碍。”
他轻斥道:“药再好,你若不当心,还是会留疤的。”
嫦夙侧过头,惊讶地望着他,问道:“留疤有何妨?”这本就是一张易过容的脸,况且,她对自己的容貌从来都没有上过心。横竖不过是一副皮囊,有无疤痕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末舛无奈地看着她,说道:“你姿色本就平庸,若再留下疤痕,将来怕是嫁不出去了。”他虽对女人敬而远之,却也知道天下女人没有一个不注重自己容貌的。
她怎又是个例外?
“为何要把自己嫁出去?”嫦夙疑惑道。
末舛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年纪尚小,不懂也情有河源。”心里却在自问,他怎会突然对她提及婚嫁这种问题。
嫦夙未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不满道:“正因为我不懂才需要向公子请教啊。若无人告诉我,我再过多少年也不会懂。”
他看着镜中一脸好奇的她,面无表情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此而已。”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料到她对这个问题会如此较真。
“这是什么歪理?我若不想嫁,莫非还有人逼着我嫁?”嫦夙直言道,心想还是天床山上风气正,婚嫁之事都是随意,几万岁不嫁的都大有人在。
他顿了顿,闷声说道:“小奴不用嫁。”她如今已成了他的心药,便断然不可能有机会嫁人了。
嫦夙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公子,我既不用嫁人,就不用担心留下疤痕,头上这东西便取下来吧。”丝带再透气,整日包着也不舒服啊。
她伸手便要去拆,可是手还未触及头上的布条,就被末舛一把握住了。
顿时,嫦夙似感一阵电流穿过全身。她愣愣地看着末舛,发现他的眼中也闪过了一抹异样的光。
她从未静下心来听过自己的心跳声,甚至都不曾仔细感受过自己的心跳。此时,她却可以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快速地跳动,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砰砰砰”的声音。
只是,她压根分不清楚这心跳的声音到底是她的,还是他的。她只觉得心底一阵欢喜。或许这欢喜是因为初次听到如此清晰的心跳声,亦或许是因为某种她说不上来的原因。此刻,她对这心跳声的强烈好奇心,已经完全按奈不住了。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这砰砰砰的声音是你的心跳吗?”
“不是!”末舛神情淡漠地说道,握着她的那只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嫦夙诧异道:“公子都没有仔细听,怎知不是自己的心跳?”她见他毫无反应,干脆一个起身站到凳子上,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他的胸口。原本握在空中的那两只手,也顺势落在了末舛的肩上。
在此之前,她还不曾如此近距离地听过一个人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不知听了多少遍,确认了多少遍,她才抬起自个儿的小脑袋,一脸认真地说道:“公子说得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