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暖阁里,仅剩下明熙母子及老皇帝三人。
看见四皇子的人头,好不容易平稳心绪的老皇帝再次摇摇欲坠,他的牙关打着哆嗦,咬牙切齿地盯着将自己儿子人头提来的太监总管,偏偏太监总管瞧见他马上又要摔到地上,习惯性地小跑过去,将其扶住!
可是他的手刚刚碰到老皇帝的衣裳,便被老皇帝愤怒地将其踹开,用力之重,直接踹得太监总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捂着自己摔痛的屁股“哎呦”不止。
“你这狗奴才,休要再碰我!”
太监总管气得指向老皇帝的鼻子,刚想破口大骂,眼角突然瞥见商澈眼神中的一点寒芒,突然反应过来,老皇帝不是四皇子。
四皇子是商澈的敌人,自己当然怎么羞辱和折磨都没有关系,但老皇帝却是商澈的父亲。哪怕商澈逼宫,行了大逆不道的事,二人间的血脉亲情也不会改变。这一刻起,老皇帝虽然离开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但手中不再握有实权,但他仍旧地位崇高,莫说自己一个奴才了,就连新帝,也得在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
太监总管机灵地忙把手缩回去,缩着脑袋识趣地刚想退到一旁,突然间,商澈又是对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踹来一脚,边揣边骂道:
“不知死活的狗奴才,谁让你杀了朕的四哥,朕若不重罚你,就对不起四哥在天之灵!滚!滚下去自己领四十大板!”
宫里行罚的板子两指厚、四指宽,若是用尽力气,四十大板打下去,最轻也要去掉太监总管半条命!
太监总管吓得脸色发白,心里嘀咕着难道是自己揣摩圣意揣摩错了,抬眼瞄了一眼,瞄见商澈给自己使的眼色,登时明白了,忙一边认罪求饶,一边屁滚尿流地出了暖阁,主动领罚。
商澈的那一脚踹得并不重,但太监总管心知商澈这是要自己背起那顶杀害皇子的黑锅,于是装作受伤很重的样子,一出暖阁,他便站直身,指使人去抬刑具来,同时抬来的还有一张厚厚的猪皮。
宫里头这些行刑的人,都是仔细调教过的,他们下手时,全看主子这个“罚”是何意思。
若是重罚,板子便会一下下全疼进骨子里,莫说四十大板,就算是二十大板,打下来也能让人丢半条命;可若是并非真心想罚,哪怕五十大板,也能打得受罚人身上丁点儿淤青都不会留下。
商澈嘴上虽说要罚太监总管,可没当真重罚他的意思,再加上一块厚厚的猪肉垫着,四十大板打下来,还不如老皇帝那一脚踹得痛,但他惨叫求饶声却很凄厉,光是听声音,就像是要被活活打死似的。
行刑的地点就在暖阁外,这顿责罚本来就是打给老皇帝看的,自然要他听得清楚。
老皇帝听着杀猪叫的惨叫声,阴沉的脸没有半分缓和。他把四皇子的头颅抱在怀里,心寒地看着自己最为喜爱的这两人,却是一句话也不愿和他们多说了。
此时此情此景,亦不是父子情深、夫妻情深的时候。商澈缓慢地走到老皇帝身边,故作悲痛地抓住四皇子的头发,将他的头颅强行从老皇帝怀里扯出来:
“时辰不早了,父皇您先歇息吧,儿臣派人去将四哥的尸首收敛,葬入皇陵里去。”
老皇帝死死地盯着商澈惨死的人头,哑着嗓子:“老四的妻儿并未做错过什么,你若还有半点儿良知,就莫要赶尽杀绝。”
“儿臣清楚。”商澈冷淡地丢下一句,转身朝暖阁外走,“母妃,走吧。”
从太监总管带着四皇子的人头回来后,便一言不发的明熙在跟随商澈一起离开后,终于看着老皇帝,说出最后一句话:
“陛下,你年事已高,往后就莫要胡乱走动了。这里气候暖和,四季如春,正适宜人休养,依臣妾看,往后你便在颐养天年吧。”
说是颐养天年,实际上却是囚禁。
老皇帝用被眼泪浸染的浑浊的眼睛看着明熙,他没有问明熙要去哪儿,不管去哪儿,她都不会再陪着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了,他们的夫妻情分,到此时,似乎就尽了。
他呶了呶嘴,想要说些什么或者质问些什么,但终究是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们母子离开。
暖阁的门大敞四开,外面的冷风灌进来,灌进老皇帝的脖子里,灌得他一个哆嗦,掉下两滴浊泪来。
直到明熙二人走远了,瑟缩跪在外头的奴才们才敢站起来,拖着冻僵的身体走进来,仍恭敬地要侍奉老皇帝宽衣就寝。
老皇帝任凭他们折腾着自己,木然地问:“外面的天变了吗?”
奴才不明就里地望外望了一眼,方才皎洁的月完全收敛进乌云后,分明是冬日,黑云却顷刻压城,凉风阵阵,似是风雨欲来。
“天沉了。”奴才答。
“天沉了啊。”老皇帝闭上眼,自言自语,“朕的裕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奴才们听得云里雾里,甚至以为,今夜的变故,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沧桑的同时,也变得糊涂了。
他的子女里,亡的、未亡的,哪里有一个叫裕儿的呢?
只有一个跟在老皇帝身边许久,知道多年前安阳公主出生的那一晚,宫中发生了何时的老太监轻叹了一声,一边伺候着老皇帝洗脚,一边埋怨道:
“您就不该留下她,倘若早早地赶走她,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事端。”
老皇帝看着这个老奴,这个在自己身边的,自己认为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