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月船也失了算,房间内,他刚起身出去不久,兰芽便一掀帐子,坐了起来。

兰芽盯着门冷笑,使了大力蹭着嘴唇。

妈蛋,那牛鼻子刚刚亲她,她都知道,可是为了麻痹他,她都只能忍了旆!

就当被癞蛤蟆舔了一口了。

月船这个神棍,自以为装神弄鬼厉害无比,前脚玩儿顺了登天梯的把戏,后脚就忘了他曾亲手灌她喝下过黑狗血!黑狗血既然连灵猫香都能克制,那他刚刚故意给她使的香,又如何能当真将她迷睡了!

俗话说,智者千虑,尚有一失;更何况是月船这样自作聪明的!

只是那月船费尽心思迷晕了她,他自己出门做什么去了?

房间中依旧还有木鱼的敲击声:笃笃笃,笃笃笃。

兰芽霍地回头,看向香案,便愣住。只见那空无一人的香案边,无人手持的木鱼锤竟然自行有规律地敲向木鱼窠?

兰芽只觉后脊梁发凉。难道果然是狐仙法术?

兰芽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走向香案去,心下担心是否那道士自行隐身,她看不见,却实则还在香案边?

待得走到香案边,她这才发现了其中奥妙。

原来木鱼旁置一笔架,笔架上悬垂一个小盒。从那小盒里引出一根头发丝,发丝彼端悬住木鱼锤。不知那小盒里是怎么使出的力道,惟见经过发丝牵引,那木鱼锤便自行敲击在了木鱼之上——而且间隔精准,使得木鱼仿佛有人敲击一般,规律地笃笃笃,笃笃笃。

兰芽忍不住伸手捉住木鱼锤,一手敲击,保持声音;另一手将那小盒启开。

那小盒极其精致,不过香盒大小,精金所制。待得剥离了发丝,那小盒里头依旧有精金小针,滴答自行,声音清脆动听,却又不扰神……

这是什么?难道又是狐仙施法变出来的诡异玩意儿?

不对。

不对……

兰芽不知怎地,只觉这声响这样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听过。她便闭起眼睛,侧耳细听……

除夕那夜,阖宫盛宴。繁华富丽的乾清宫,却有一角幽暗孤寂——她在黑暗中走到那人身旁,耳边却是钟声如海——

兰芽心下狠狠一跳。她想起来了!

这声音,便是那晚在关押司夜染的自鸣钟处里听过的钟声!

机械精金钟,她倒也曾在幼时读过的《海外风物志》里瞧见过。爹爹说那是西洋人的玩意儿,原理却也还是参照咱们中国水力钟漏,只不过改成精金所制,越发精巧便捷罢了。

只是彼时这些西洋的玩意儿只是听说,尚未见过。只有广州市舶司查扣了一些,进献给了皇上。于是除了市舶司口岸之外,大明天下也就只有皇宫里才能见着。她有幸听过一回,便记住了。

何曾想,那机械的大钟却已然能在西洋人手里发展到如此细小精巧的模样!

更哪里想到,就在此处能得一见!

心下便也明白了,原来月船是将木鱼锤悬在钟摆之上,借助钟摆的机械动力,牵引着木鱼锤按着固定的节奏敲上木鱼,所以听起来仿佛人敲的一般,发出规律匀速的声音。

当真想不到,那月船竟然拥有这西洋的钟表,且深谙原理,能巧而用之!

月船,他究竟是什么人?!

京师。

春和当。

北方冬日里天黑得早,南京日未曾斜,京师却已经掌了灯。

沁芳进了春和当,被伙计引着进了客厅。沁芳除下风帽,缓缓掸着身上的雪沫子,边里里外外打量,柔声问:“我大师兄既不在柜上,他又在忙些什么?”

伙计躬身道:“大公子出门办事了,不在号中。”

沁芳咯咯一笑:“是么?那我来得倒是不巧。对了,我大师兄是几时出门的?”

伙计踌躇了一下,回道:“刚走了大约半个时辰。”

沁芳冷冷一笑,猛地一甩袖子抽上那伙计的脸颊:“你胡说!外头这雪洋洋洒洒下了足有整个时辰了,你这门口却连一枚朝外的脚印都没有!”

外头又走进一个满身是雪的小内监来,朝着那伙计咯咯一乐,对沁芳道:“四公子说着了,大公子非但没有出门儿,实则就在后院儿呢。奴婢去打了个转,就给瞄见了。”

来人正是伺候沁芳的顾念离。

沁芳跟着伙计先朝客厅走,吸引住伙计的注意力,顾念离便寻着机会悄然去寻找了。

伙计一听登时面无人色。沁芳冷笑指着伙计:“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我现下要先去会会我的大哥了!”

沁芳由顾念离引着,到了后院去。

一进院子,就闻见浓重的牛马味道。沁芳抬眼瞧瞧后院里几座巨大的马厩、羊圈,便明白从前草原的牛羊进京交税,便都是赶进这后院来的。他顺着顾念离的指引,进了羊圈旁一间充作账房所用的房舍。

清芳果然坐在里头,一脸的怒意。

“沁芳,你这是什么意思?!”

沁芳清亮地笑,缓缓坐下来,朝清芳道:“大师兄,你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清芳怒道:“这里是凉芳交待我经管的,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再说,我好歹是你大师兄,你竟连这一点子尊卑都不顾了么?”

“尊卑?”沁芳闻言眼中便是一片冷意:“大师兄你错了!纵然你行首,我行四,那也只分长幼,何来尊卑!你与我原本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戏子,都是棋子,谁又高过谁一头去?”

清芳自知失言,却已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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