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极力避开奚无筌的目光,终是被贝云瑚认了出来,是以少女断定阴人潜伏于龙庭山左近,必与冰无叶有关。
魏无音离山既久,不识梅、方二少,无法如奚无筌和贝云瑚一般,由此窥得关窍。
为什么?贝云瑚喃喃道: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我?你觉得到了此时此刻,我仍旧天真地以为,你会放我一马,让我带着这个天大的秘密离开这里,让你陷入极度的危险之中?为什么……要欺骗一个将死之人?冰无叶摇了摇头。
我从未想过杀你,瑚色。因你想离开,我才送你下山的。明玉九转,映心如涧,你以为你对我的疏离戒备、一心只想逃脱的强烈渴望,在裸 裎练功之际,我会半点感受不到么?我所做的一切,仅是你意欲如此,若你不想离开,我决计不让你走。少女摇头,在心里喊了千遍的骗子,几乎止不住动摇,死死咬着樱唇不让泪水滚出眼眶,沉声道:你为……为何要将阴人送回龙庭山?你绝对不会做无用之事,没有一时兴起任性而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与其说是指控,更像说给自己听。
你不再喊我‘主人’了,瑚色。明明姣好的面上无丝毫情思起伏,不知为何,这话听来却有着浓浓的哀伤。
是恼我错读了你的心思么?贝云瑚呜的一声咬住呜咽,深深吸了口气,饱满沃腴的嫩乳剧烈起伏,回荡着空洞而急促的怦响,不理冰无叶的温情言语,执拗地问道:你勾结阴人,究竟……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没有勾结它们,是岁无多找上了我。冰无叶澹然回答,脚尖轻蹴,石柜底部砰的一响,翻开一只包铜木箱,陈腐的土壤气味飘散开来,一瞬间石室彷佛变成了陵
寝茔穴,不知埋入韶光几许。
木箱里贮满灰扑扑的簿册卷轴,虽经巧工裱煳修复,依然看得出水淹土掩的痕迹,伤损不可谓之不重。
贝云瑚陡地想起了岁无多之言,心念微动:莫非……是从藏形谷掘出的游尸门文书,记载了丧心结等药物研究的珍贵心得?它们和我一样,都是非己所愿的不幸产物,我决心帮助它们。迁至离山脚不过一日路程的始兴庄,是为了方便用药治疗,没有别的意思。兴许岁无多防止秘密泄漏的手段极端了些,我遣栴色就近监视,正是为了避免阴人失控,可惜这孩子不够机灵。贝云瑚差点冷笑出来,总算略抑愁绪,渐渐不受昔日温情左右,哼道:方栴色还叫不机灵,要机灵起来,始兴庄还有活人么?你东拉西扯半天,说自己是什么不幸的产物,始终不敢交代为何传授有缺陷的九转明玉功给众姊妹,还对我们使这等恶毒的炮制手段!你……你把我的身子变成什么样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冰无叶摇头道:我传授你们的九转明玉功并无问题,那是经应无用修改增益之后的精华,拿给魏无音检视,谅必也是一样的话。然而,在水精槽内昏迷的那三天里,我不知道萧寒垒对我做了什么,但确实在我身上留下病根,若无女子的纯阴元力相济,我体内的明玉功劲将随着月轮盈缺而发生异变,越靠近月圆,全身气血便会沸滚如炙,骨胳剧变,体肤增厚,甚至生出一根根猪鬃似的粗硬毛茎,痛苦非常。这些年里,若非是你们救了我,我恐怕早已爆体而亡,死得无比丑陋。这样的救治并非全无代价,但起初我并不知道,直到长年服侍我的两位侍女下山嫁人,却接连芳华早夭,我才明白:萧寒垒作用于我身上的恶毒手法从来不曾消失,只是转嫁到与我性命双修的众天女身上。我悄悄运来栖亡谷内所有的设备与记录,想找出他对我做了什么事、有无解法,却始终没有头绪。将你们放入水精槽调制,不过是想延长你们的寿命,即使收效有限,总好过坐以待毙。贝云瑚脑中一片混乱>。
在重返幽明峪之前,她悄悄下定决心:任凭这厮巧舌如簧,但凡从他嘴里吐出的,她一个字也不相信;若不能亲手杀他,挽救剩余的无垢天女们,至少也要取得他阴谋诡诈的自白铁证,交付长老合议制裁,以免再有无辜的少女受害……但他的话她好想相信。
相信他不是故意的,相信他已殚精竭虑、极力求全,只可惜苍天不仁,竟有绝世奇才无法解决的难题;相信他是干净的、剔透的,依旧是那般一尘不染,而不是泯灭良知,阴谋造作,视众家姊妹之命如草芥,为了一己之私而玩弄人命——……你愿意的话,随时都能停手,对罢?良久,少女终于抬起头来,轻道:尽管会骨胳异变、体肤增厚,像野兽一样生出满身硬毛,最终以极端丑陋的模样痛苦死去,但一切也就结束了,不是么?而你,却选择牺牲无辜的人,来延续自己的生命……如此,你与何物非、萧寒垒又有什么两样?冰无叶双肩微颤,垂落霜睫,就只这么微小的动作,整个人便透出一股强烈的哀伤。
贝云瑚话一出口即不动摇,只牢牢盯着他,直到冰无叶嘴角微扬,居然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如此钟爱你的原因,瑚色。你这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俊美不似真人的苍白男子神情未变,金蓝色的澹眸里瞳仁一收,明明是细微已极的变化,却让人打从心底感受到他森寒的笑意,与适才的哀伤歉疚直若两人——虽然那仅仅只在片刻之前,相距不过瞬目间。
你说得对极了,我与何物非、萧寒垒本是一类人,才能从这方幽暗山坳的蛊斗中胜出。忒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