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旗大人,这是?”
负责招募事务的吏部侍郎姓张,虽然雪河走在最前面,但他仍是一眼先看到了骏猊身上的飞鱼服,随即菊花一紧,脸色都变了。
雪河眨眨眼,两手背在身后。她穿着件宽松的深蓝色长衣,似乎不太合身;腰间黑色束带,头戴着锦衣卫旗官的乌纱帽,一身普普通通的男装,却掩饰不住白嫩细腻的皮肤;五官精致,弯眉杏眼,哪怕是未施粉黛,一眼也能看出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子。
“张大人,我听说你们吏部临时招募的文吏缺口有点大,所以就带了个人来,我兄弟。”骏猊有点不大自然地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年纪尚小,还没考取功名,随便给她安排个抄抄写写的差使就成。”
张侍郎却表情复杂地看看他,又看看雪河。
骏猊早年在宁王府的时候就是带刀侍卫,如今是御前最得皇上信任的锦衣卫总旗大人,满朝上下没有不知道的。皇上的心思静水流深、难以捉摸,今天上午才因为书稿不过关,刚赏了顿板子下来,这还没过几个时辰,锦衣卫总旗大人亲自送了这么个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张大人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没了下文;雪河怕一张嘴就露了馅,也不敢轻易说话;骏猊等了半天,这才又问道:
“……怎么,很为难么?”
“总旗大人,”张侍郎一脸为难,陪着笑脸说道:“恕下官愚钝,您这,到底是何意啊?还望明示。”
“就是,安排个工作嘛!很难理解吗?”
安排工作当然是很好理解,但是如果联系到前几天三千宫女莫名被杀的事,今天上午又打了抄书文吏的屁股,偏赶现在这个时候把一个女孩塞到文华殿来当文吏——莫不是皇上或是皇后的授意?
这一朝皇帝行事诡异,向来不按章法,难以捉摸。
这位吏部侍郞张大人看上去四五十岁年纪,混迹官场也有些年头了,见事出反常难免多想。刚一个迟疑,就见骏猊又摆摆手:
“不行就算啦!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刚转身想走,雪河却不动声色地拽住他胳膊,背过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骏猊只得苦着脸站在原地没动。事到如今,他仍觉得雪河这种行为就是纯粹裹乱来的,要是张侍郎能果断拒绝这荒唐事,那她也就闹不出什么妖来了。
然而这极微小的一个动作却引起了张大人的注意,不由得暗忖——这女子大概是有些来头?连锦衣卫都有些忌惮的样子?难道真是皇后派来的?也是难说。若是不收,总要给个理由,而且理由若是编得不好,被皇上拿住把柄,这火岂不是就烧到自己头上来了?
而且,毕竟是总旗大人亲自领来的,将来万一出事也是锦衣卫的锅。
想到这里,张大人眼珠一转,笑道:“既然是总旗大人开口,那自然好说!……您随我来,咱把手续给办了就得。”
诶?!发生了啥?这样就同意了?
骏猊还一脸懵逼,张大人却已经转身从案头的一大堆文书当中找出份公函来,写了几行字,盖上吏部的大印。随后,一脸不情愿的骏猊也只得当面签了名、按手印、加盖锦衣卫的印信,这才算是齐了。
——虽说都是公事公办,怎么就总觉得防他跟防贼似的呢?
不过那个不重要,雪河拿到了合法的身份,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皇宫了,想想还是挺高兴的。
两个人办妥了手续,兴高采烈地出了文华殿。
雪河这才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得意道:“你看,我扮成男人还是挺像回事的嘛!这不就糊弄过去了嘛!”
“呸!”
骏猊却毫不客气地揭底:“就你这扮相,哪个看不出来啊?真看不出来那不是傻就是瞎!”
雪河不满地扁扁嘴:“那他干嘛还要答应啊?”
“废话!”
骏猊笑道:“老纸是锦衣卫,就是牵条狗来让他给办个手续,他也没什么话好说!”
雪河立刻怒道:“你别拐着弯骂人!”
“难道我这说得还不够直接吗?”
“讨厌!”
雪河抬腿就要踢他屁股,骏猊灵巧地躲开,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地就往永乐殿来。
“行行行,别闹了。”
骏猊站在殿前正色嘱咐道:“现在这里可是皇宫,不比宁王府的时候!不管你是计划要怎样,可别害着无辜的人跟着挨打掉脑袋!知道吗?”
“知道啦。”
雪河不耐烦地应了一句,正了正衣冠,这才随他进了永乐殿。
除了添置不少桌椅、到处堆满了书以外,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红漆木的立柱因为经年日久,已经显得有些旧了;殿上的陈设装饰也都完全没有变样子,老物件仍摆在老位置上,连两侧的帷幔也都是原先的样式,那种熟悉的亲切感扑面而来,让她瞬间就回忆起当年住在这里的时光,似乎与覃柏打打闹闹的事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只是,跟方才去的崭新又气派的文华殿相比,这永乐殿显得未免太朴素了也明显不搭。
看来他还真是个念旧的人。也许,他是想守在这里,好等着心里那个人回来?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与大臣们对抗、大张旗鼓地迁都、重修皇宫,也一定要再回到这里来?
还真是任性。
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雪河心里竟是不由地一动。然而抬头向上望去,此时御书案后面是空空的,覃柏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