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因为郝夫子临时有事没来学院,丹青课便换成了管博山的点茶课。
管博山中途闹肚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跑了四五次恭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茶水喝多了的缘故。到最后快要虚脱不成了,他只好先行告假去看大夫。本以为终于得了轻松不用再上课,他却在临走前特意改了主意,让我们自行临帖。
临帖是件非常枯燥的事儿,需要莫大的耐心,这对我一个生性好动的人来说,这过程实在煎熬难捱。
孟节在砚上磨墨的声音沙沙作响,更加令我意志消磨。我百无聊赖的转动手里的笔,墨汁溅了一身,也洒了一些在孟节白衫上。我不甚在意,索性扔了笔,撑着头去看窗外杏花树上的一对黄雀,树枝一阵颤动,便惊飞了那对鸟。我皱眉不悦,稍一移动视线,便发现这波动来源。秦落雪靠着窗边,伸出手去拽探进堂内来的杏花,杏树被他拽得左右摇晃,他折了一枝随手便放在允康桌上,允康接过放进桌上的花瓶里。
再看安康,她难得乖巧的坐着不吵闹,双手捧着脸,一点一点垂着头,打着瞌睡。
我从安康那里收回视线时,顺道看了眼长极。只见他端坐在桌前,眉眼安然自若,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风吹动他的书卷,纸页发出哗哗的响声,他低垂着眼眸略无波澜。
尚书苑的墙建得极高,亭楼幽深,长窗吹进风来,让人昏然欲睡。
又熬了一日,在我几次和周公会话后,终于熬到放学。等我醒来时,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我把书箱子扔给朵步,准备打道回府。
出了门,走在前方的孟节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面对我。我刹住脚,恭恭敬敬对他行了个礼,本想绕开他走,他又一个箭步挡在我面前。
他不会是想找我算刚才溅他一身墨汁的账吧,可看样子又不像。
“你挡着我作什么,快些让开,我要回去了。”
他忽地道:“我又没惹你,你为何总是躲着我。”
“我就是不乐意见着你。”我急着回去吃饭,哪有这多闲工夫废话。
想必是我话说得太过犀利,他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你也太小气了,我不就是无意间看到一点你的糗事吗,你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还不释怀吧。”
这大实话说的真是让人忧伤得很,我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说是显得我气量小,说不是吧,我又的确是因为此事躲着他。想我堂堂北邱公主,居然被人踩住尾巴,竟还是因为吐口水这种上不了席面的把柄,我一世英名,毁于一口水啊。
我立即驳回:“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然后一把将他推开,能跑多块跑多快的遁走。
一路上我都哭丧着脸,十分担心那个孟节是个大嘴巴,若是他将我的窘事说出去怎么办,若是说给于归和安康她们听到怎么办。别人还好,要是让这两个大嘴巴知道了,还不得奔走相告,组团来嘲笑我鄙视我啊。
我自己被嘲笑也就算了,可我好歹代表着北邱不是。如此想来,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这可事关一个国家的脸面啊,往严重了说,这可是有损国威的大事。我越想越觉得丢人,越想越烦。
朵步不停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头晃脑说没有,只是上课累的厉害。实际上,我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我苦恼的原因。总不能跟她说,我在为吐口水去喂鱼的糗事被人看到而烦恼吧。这样也太没面子了。
我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不告诉朵步了,免得又是一顿数落。
我满腹忧思回了展华宫,因为这忧伤我只吃了半只鸡,花抚说我今日食欲不佳,中途只添了两次饭。我打着半饱的嗝对她说:“是啊,读书累得慌。”
花抚一听,脸上瞬间挂笑,她以为我是读书用功劳累到了,连连劝我要注意身子,不能操之过急累坏了。
我感动不已,由着这股感动劲儿,胃口似乎又好了那么一点。我瞟了一眼她面前的鲈鱼脍,花抚立刻会意,贴心的为我盛了一碗饭。“这鱼是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给公主明目用的。读书辛苦,吃鱼最好。”
其实我的胃口也不是那么好,只因为这鱼做的实在不错,很是下饭,我又就着吃了两碗饭,终于打了一个饱嗝。
我喝着饭后甜汤,悠悠和花抚说着话,说着说着,不知怎地就扯到了孟节。
“您说的是孟世子吗?公主竟和孟世子做了同窗啊,真是不错。”花抚说着眼睛亮了一亮,满脸春风。
“怎么了吗?”我不解问了一声,却没想到拉开她的话匣子。
接下来,一直持续到我去睡觉的时间,她都在与我说孟节,当然,是她说我听。
花抚一脸花痴像,毫无半点中年妇女该有的矜持。期间她竟然一口气没喘,连口水都没喝。我甚是恼恨自己嘴贱,怎么就说起这人来了,原本只是想从花抚这里探探口风,打探一下那个孟节到底口风严不严。我哪里是想去听他那些光辉事迹。
总体听下来,花抚不断夸赞的都是孟节的医术如何精湛,相貌如何英俊。
孟节长相我倒是清楚,确实不错,只是不知他竟还精通医理。不过我对此一点不感兴趣,我和他又不熟,知道他那么多事干什么,但见花抚说的开心,我也没什么事就稀里糊涂的听她讲下去,全当是在催眠了。
月上中天时,花抚终于一吐为快,极为畅快的拍了拍手,我以为她要走了,正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