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正中,原本是县城里的知县衙门。如今门口上的牌匾早已不知道被丢到了哪去,又不及悬挂新额,只是有人拿白漆在门柱上描出了歪歪扭扭的“护法府”三个大字,看起来极为怪异。
虽然远处的城门及街巷间,仍然是闹哄哄的一片热闹。可是时候既然已经过了亥时,守在衙门前的教兵也禁不住生出几分疲态。
尽力想挺直几分腰身,可是听着身边的袍泽长长的打出一个哈欠,高尚德顿时自觉眼皮也重了几分。
“听说朝廷的大军已经出了济宁府?”,见眼下一时无人出入,一名教兵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稍显酸疼的腿脚,略微压低了声音说道。
“可不是。”虽说在这里的,大半个月前几乎都还是庄稼汉,可是既然已经跟着教里举了事,对这些事情也有格外敏感起来,刚有人问出了声,便也就有人接过了话茬:“那些朝廷鹰犬,莫不是穷凶极恶,不管男女老幼,见着俺们裹了白巾子的就是一刀。”
说话间,还挥动手腕比了一个手势,仿佛亲眼见着一般。
“拉倒吧。”,既然有人信,那么自然也有人不信:“若是官军把人都杀了,咋还会留下这许多人奔进城来?”
“奶奶的,听守门的兄弟说,只今天一日里就不下万数,城门外还挡了不少,明日怕是更多。再几日下去,只怕这城里头连落脚之处也遍寻不着了。”
“你胳膊肘如何朝外拐着?”,刚才说话的教兵,被一通抢白之后似乎有些急眼:“若是官军不杀人,这些道亲为何都躲进城来?”
“咳……”,眼见着争论似乎有些激烈起来,高尚德轻轻的咳嗽一声,两边立刻都停住了口。
如今守在衙门前的这支小队,高弘德便就是其中的良主。虽然职权不大,可是护法大人新封的“兵部尚书”高尚宾却是他的同族。若真论起辈分来,高大人甚至还得管这高弘德称一声“叔”。有如此大一个靠山,便就连香主寻他的时候,也都是温言细语。
虽是暂且停住了声,可是毕竟清夜难耐。眼看着过了半晌仍是无人出入,一个靠了近些的教兵挪了几下,稍微离高弘德再近了一些:
“良主,你说俺们这邹县里,裹得都是白巾子,为何南边滕县,听说裹的却是红巾?”
“朝廷的官军,不也分京兵府兵的。【92ks. 】”,高弘德转头瞥了一眼,冷哼一声。
“那俺们这里,是该算京兵还是府兵?”,说话的教兵又继续追问。
“这……”,高弘德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竟想不出话来作答,只能是摆出一副脸色,目光却慢慢向着身后的大门里转去。
透过前院里的几丛花木,衙门的大堂里头,也正是灯火辉煌。
“护法大人,这城门明日里再开不得了。”,正在说话的,正是这邹县城里新任的“兵部尚书”高尚宾。
环视周围一眼,见众人都是默不出声,方才继续开口说道:“这邹城里头,原本就没多少存粮,都是这些时日里派兵在四乡里收取道贡,方才有了囤积。”
“可只今日里一天,城里便添了万余张口嘴,如此下去,只怕官军未至,俺们自家便就要乱起来。”
说完之后,只把目光落在徐鸿儒背影上,似乎想让他拿个主意。可等了半晌,竟是未等到一个字出来。
“高大人说的是有道理。”,见徐鸿儒不开口,一边已是沉寂许久的周念菴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可这城门却是关不得。”
“为何?”,高尚宾挑了挑眉,微微的转过头来。
“高大人既是总统军事,当是知道,你麾下的兵卒,大半可都是这邹县里的本土。”,周念菴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高大人尚且知道收同族入城避祸,所谓上行下效,又岂能拦得住其他人。”
“你……”,高尚宾只当周念菴要指责与他,顿时禁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冷冷笑道:“俺倒是忘了,周坛主却并非这本乡本土之人,自然不会有高某这般的苦恼。”
“呼……”,眼看着大堂里似乎就要有了争执,一直背身而坐的徐鸿儒终于有了动静。长出一口气之后,徐徐的从蒲团上站起,转过了身来。
“想当初、无天地、元无一切,无山河、无人伦、混沌虚空;老混元、来立世、分出上下,立三才、分四相、地水大风;落如今、遭末劫、三灾所动,太真空、差俺今、跟找元人;实指望、度几个、归家认祖,断不晓、红尘里、难度众生。”
徐鸿儒转身之后,扫一眼堂中众人,口中宝卷颂声却未曾断。
“属下等污扰护法清修,罪该万死。”,见徐鸿儒转过了身,高尚宾和周念菴等人便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纷纷躬身行礼。
“这城门,关不得。”,徐鸿儒双掌微平,请众人免礼。
“可……”,高尚宾此时已经顾不得去看周念菴:“属下收罗了四乡八野的粮草,原本足可支撑城中两个月的军粮,若是果真添上数万人,只怕半个月都未必撑得过去。”
“这唐旭,果真不是好相与的,不但轻易间从教主手上逃出生天,如今更是大兴刀兵。”,徐鸿儒点了点头,示意已是了解:“这一回,兴许就是我等教众命中的一场劫数。”
“若是能降伏此魔,渡过此次大劫,定是能功德圆满,早登佛国。”
徐鸿儒原本就生的长瘦,经过旬月之后,如今看上去更是清减。一拢白袍虽是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