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轩终于来了消息,王老愿意让孟庭安的画作展出。
展览时间排到两日后的上午,贺先生提前去了四顾轩做准备,兄妹几人兴奋又隐秘地忙碌着,头一天已将画小心翼翼地包好,第二天,等到孟宏宪出了门,便悄悄从偏门把画运出去,偏门守着的下人打过了招呼,不会泄露消息,画搬出去后,外面有两人驾着马车等待。
然事有凑巧,运有不济,这天孟宏宪偏偏忘带了一份手札,刚到窑厂又折了回来,为了节省时间,他进得是偏门。
忙活得热火朝天的三人,被他现场抓了包。
彼时孟庭安手上还抱着一幅画,脚步走得急,正巧与迎面进来的他撞了个正着,画掉落在地,完整清晰的散开在他的面前,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四顾轩的展厅。
因为王老松口,其他四顾轩成员不再有异议,而且因着王老先生的面子,今儿还纷纷到场了。
在贺楚书的邀请下,浔城艺术界的一些权威学者们也都到了。
展厅里热热闹闹,打得是标新立异的招牌,是艺术包容的高度,也是对外来东西的新奇,一群人翘首以盼,竟还有些期待。
然而脖子都伸疼了,“万众瞩目”的画却没有来。
又过了许久,一番等待的激情都耗尽了。
东西还没来。
众人不免生气,有人旧话重提:“我就知道,洋人那一套行不通,这位孟少爷怕是知道自己的画不会受欢迎,定是不敢来了。”
贺楚书无奈,托人去孟家打探消息。
那人探完后回话,说孟家大门紧闭,敲了也没人开,不知发生何事。
厅里再次哗然,还是方才抱怨的人,他继续道:“诸位看,我说对了吧,那个孟小少爷他不敢来!”
有一老者问:“你们都见过他的画吗,真有那么差劲,既然差劲为何还要办画展?”
“有些人就是不自量力啊。”那人朝这老者拱了拱手,“疑,我想起来了,前日贺先生来不是留了一幅那小少爷的画吗,就在后边,杨老您想看不妨跟我来。”
这姓杨的老者便跟着他去了,不单单是他,在场的人都跟了上去。
众人绕过展厅的屏风,其后的桌上正摆着一幅画,那人摊开来,向各位示意:“诺,就在这里了。”
这是样画,画面很小,是孟庭安为了先带来给四顾轩评价而特地画的,画面里,明黄的太阳冉冉升起,半躲于云层之中,照耀着海上潮湿的空气,海面上的船只反射出蓝色粼粼的光。
杨老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觉得……挺好啊。”
“杨老您再仔细看看。”那人道:“这船只连轮廓都没有,其中人物也十分模糊,您不觉得,这是有意模仿咱们水墨画,却又想借着西洋画的名头,最后弄了个四不像吗?”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诸位别看咱们以前的会长王老先生同意那小少爷办画展,他是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并不代表认同他的画,可是这位小少爷到现在都没来,那就是他自个儿不珍惜机会喽。”
杨老点头:“对啊,对啊。”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对啊,对啊。”
林少维站了出来,向众人道:“今日四顾轩失责,浪费了诸位宝贵时间,林某在此给各位道歉,再不敢耽误各位。”
事已至此,一群人只好或抱怨或叹息着,慢慢的往外走。
贺楚书看着他们离开,蹙紧了眉,向门外深深望去。
孟宅。
孟宏宪背对跪着的人,将那些散落在地的画一幅幅扫量过去。
望着这些画,他的神思穿越了时间,惶然回到十九年前。
他还未曾听到那个孩子的一声啼哭。
可是,他的人生里,不只有那一个孩子。
眼眶慢慢的红了,他深吸口气,将眼泪强忍了下去,悲切回头:“你真喜欢西洋画?”
孟庭安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你这些画倒是中规中矩,倘若你以后……一直这样画,那……你就去吧。”
孟庭安抬头,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你去吧。”对方又道,三个字说得有气无力。
孟庭安的眼前忽然间看到了曙光!
三个人重整旗鼓,慌慌张张地出门,只恨马车跑得太慢,心想着要是人有翅膀该有多好。
四顾轩里,林少维将众人送至院门,回身道:“关展厅。”
两扇门缓缓推动,贺楚书站在门外,看着那一条光线越来越窄。
“等一下!”忽而,身后响起了急切的呐喊。
他连忙回头。
“我们来晚了,快,把画挂上。”怀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站定,看到将走的人群,连忙冲过去嚷道:“你们别走啊,画来了。”
然林少维一甩衣袖,在背后大声道:“画展时间已过,不能再展。”
那些人本因怀安的阻拦停了脚步,但听林少维如此说,又纷纷往外走。
怀安不能强行阻挡,唯有让了步,他义愤填膺地走到林少维面前斥道:“时间是过了,但你那展厅是空的啊,怎么就不能展了?”
“凡事总有个规矩,这里岂是由你们儿戏的地方,四顾轩已答应展出,是你们自己逾时,难道这个责任该四顾轩担?”
怀安一怔,一时间不知怎么说。
这件事,好像是他们不占理。
贺楚书见他们沉默,心中已有猜测,低声问:“是不是被孟兄发现了?”
孟庭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