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而来的人性,很多时候终究抵不过智慧生物来自于创造之初的兽性。
这是万罪之海,这也是堕落之海,这是那位降生于伯利恒的神子想要救赎的,也是遨游罪海的那粒丹砂不得不面对的。
那些污浊,那些肮脏,那些残忍,那些酷烈,却正因污浊肮脏、残忍酷烈,而黑白分明,可以制恶,可以断罪。
但也有小偷小摸之罪,看似细小如纤芥,但那眉眼带着稚气的小扒手偷走了穷苦农人的救命钱,于是便将一家人逼到了绝路去。
也亦有信口雌黄之罪,似乎无伤大雅,然而村头乱嚼舌根的妇人把邻居家雨夜借宿的云游尼姑说成偷情的秃驴,于是百口莫辩的寡妇除了喝卤水还有什么办法?
大罪,小罪,轻罪,重罪,或贪或愚,或嗔或痴,爱别离兮求不得,更有人情天理混在一处,清官难断,哲人束手。于是,只有似耶稣这样的肉身神圣,以无边大愿一体救之赎之,或许是唯一的法子?
圣杯的光照拂在黑海之上,那光明柔和中带着无尽悲悯之意,仿佛是那个漫长而残酷的冬夜,惶惶逃难的一家人栖身在马厩中,想着未卜的前途时,那一颗照拂在他们头顶的星子。
丹砂无语,只是在茫茫罪海中追索着那道隐带慈悲意的光明。
一粒砂的旅程很长。
不知几多虚空世界里,那些积淀了千载万年的私事、腌事、龌龊事、残忍事、昏昧事,一波又一波地迎面而来。
一粒砂的旅程很短。
有那道满是慈悲救赎的光明为引,丹砂无光,却也不染浊秽,甚至连光明也没法进入那看似通透的晶体内部,就这么坚定地朝着光明的源头而去。
然而罪海之中,却有一声禅音猛然勃发:
“魏真君,你这粒丹砂既然是万罪不侵,不受染化,便是渺如微尘,又如何能在老僧面前弄着这等瞒天过海伎俩!”
禅音似雷而起。
于是罪海翻浪高耸似云峰,枯僧禅坐安忍如须弥,终究是一砂一山重相见,哪怕相隔了几重虚空,遥距了千山万水,依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魏野的叹息声也同时响起,只是依然只见丹砂不见人:“迦罗文殊,你以文殊法相为引,牵引虚空小界冲荡天关地锁,此事何等重大,居然还要分出许多精神来防着魏某偷营,这等小心谨慎,不太像你的作风。”
“有人对我言道,魏真君虽只是散仙位业,若论成事或许不足,然而‘败事有余’四字却是当得起的。老僧思及过去劫内,真君那等借势手段,不得不防。”
“这话听起来好生沉痛,然而迦罗文殊待要如何?再与我印证一回你那华弁文殊莲华光的无上神通?”
听着魏野话中的挑衅意,迦罗文殊只是合掌低眉,面色安然:“真君尽舍真形法体之前,老僧或有此意,然而今日不见当年真君风采,只见一粒丹砂,却让老僧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一语道罢,迦罗文殊一手遥遥指定那粒丹砂,赞叹道:“如是宝珠一颗,摩尼光明修齐。何劳坎离锻炼,施为显用潜机。仗此一粒不坏不灭恒河沙,莫怪那些自命神圣之辈,望罪海而止步,真君却肯潜渡迷津,径寻彼岸。只是真君须知道,此砂是你在仙道一点真种子,不是那后天精气抟结出来的虚丹假身,若失陷了去,你那洞天、仙阙、君位,尽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这等奇险,真君也肯冒得?”
这话说得十分难解,然而魏野的冷嘲声却是直接传来:“这粒丹砂便是魏某根本道基,虽不曾九还归真,却也是七返复命,不是那等旁门左道之辈呼吸五行余气、吞吐日精月华炼成的身中伪丹,你丫有本事就直接用那华弁文殊莲华光生吸了我!”
然而迦罗文殊却是平和一笑,应声道:“华弁文殊莲华光乃是老僧本命神通,一旦发动,真君与我便再难分割。然而以真君的为人,又岂肯与我耗上漫长时光,困守这片罪海之上?只怕真君又要故技重施,接引老僧飞升,再假手上界之力,流放老僧于无尽星海之中。何况真君身份有些特殊,若与你牵扯太久,说不得真君还会舍下面皮去请上界天人助拳,到那时,老僧同修皆不在此,又到何处讨救兵也?”
这话说得魏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由得断喝道:“咄!迦罗文殊,你这般战又不战,降又不降,说这么多废话到底想要作甚?”
罪海之上,迦罗文殊的枯僧法相望着魏野道基化成的那粒砂,慈和应道:“自当初与真君一别后,此事困扰老僧心中无数劫来,终难解惑。只是那日遇见一位大善知识,方才思得一个对症之法。”
说着,迦罗文殊左手拇指食指相扣,余下三指挑起,虚拈青莲,右手却是捏了一个剑诀,向着耶稣圣杯一照。
随着手印结成,圣杯四周便有无数青莲田田而生,盛放的莲苞之上,或托经箧,或承宝剑,便成一派佛国景象。
罪海生青莲,片片不沾罪业,却也不度罪业,只是将圣杯那散发着灿然金光的杯口对准了魏野道基所化的丹砂。
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魏野生出一股绝大的危机感来,只是强撑着不倒架,硬着头皮应道:“耶稣大愿收摄万罪,却和魏某何干?”
对这个问题,迦罗文殊慈和应道:“此事的确也和真君无关,真君乃仙道中人,虽在佛称外道,在彼名异教,然而所行之事正而不邪,终究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