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弯月再次挂上了树梢,城北坟地旁的枝头上已经有老鸹站在上边怪叫。无数奇形怪状的精魅从地下钻了出来,朝着天空的月光伸出了肢体。
理论上来说,道宫的道士有保一方州府安静的职责在身,州府内的丧葬法事当然也是由道宫来承办。城外的坟地也理应定时看管一番,阴气也要及时处理。毕竟如果长期使阴气积累起来,若是生出什么大号的精怪、闹出些事端来来可不好,道国“太平”那两个字可还悬在那里呢。
……但理论毕竟只是理论,始终还是没有列入到《太平律》中。埋骨之地阴气必然较重,就算每年都例行驱散,最终还是会像韭菜一样再长起来。
反正阴气这种东西又不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只要不主动找死出事的概率几乎为零。再加上有些道士说不定还要借阴气来修炼,那就更不去管了。
综上所述,凉州城外的坟地是这个样子完全实属正常。
张如晦和池夜来站在了婉儿姑娘的墓旁,墓碑上冷清清的刻着婉儿姑娘的姓名、生卒年月。恰巧一只看上去比青蛙大不了多少的精魅沿着树枝朝张如晦爬了过来。他随手将其拨到了一旁,又拦住了准备一巴掌直接拍死的池夜来:“没必要,这种精魅的寿命和蜉蝣相仿。它是夜间阴气所凝,等到白天日光一照就会立刻死去,实在没必要造这个杀孽。”
“你都说了它朝生暮死,我这会儿就算拍死它也就是让它早死了两三个时辰,又算什么杀孽了?”
“你一下把它的生命就削减掉了一半,怎么不算了?”
池夜来一看说不过张如晦,连忙吐了吐舌头认怂:“就知道你这人滥好心。”
张如晦摇了摇头,看来池夜来始终还是没把《南华经》给读进去。他对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压根是无话可说,两人之间必须有代沟。
白天时候,张如晦以五雷法试图强行摄鬼,想将婉儿姑娘的魂魄摄来看看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五雷法急招之下,居然什么都没有唤来。
纵使张如晦的法力是半年前遇到玄裳后借用她的【玄水真意】开始重新练出来的,可现在他的法力放在世间也大概是一二品的水平。况且他用的道术不是其他什么的,而是名震天下的五雷法。
道法的基础是什么?是观想。在心中观想不同的神明,从而使出不同的法术。五雷法则还要更进一步,总纲中便已写明“我之神乃雷之神”,不仅是要观想各种雷神法相,更要以“我神”去替代“雷神”,就要有那种“彼可取而代之”的气魄。这样施出密咒的时候,威势便能更进一步。
按理来说,张如晦用了五雷法,一只小小的恶鬼完全是手到擒来。那么无外乎只有两种原因:要么婉儿姑娘的魂魄早就灰飞烟灭,那天仅仅只是沈源自己产生了幻觉;要么就是那个魂魄被拘留在某处,而那种吸引力已经完全超出了张如晦五雷法的号令。
于是张如晦立刻去沈源家中和婉儿姑娘的家里各走了一趟,详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并没有什么精怪作祟,也不是家里误放了什么法器。那么最后还需要做的就是亲自来婉儿姑娘的坟墓查探一番了。
可恨池夜来这种听到鬼出现就吓得鸡飞狗跳的人居然还要一起跟着前来,说是要锻炼自己的胆量,以后见着鬼也就不怕了。但她六识障只破了三障,连鬼物都不一定能完全看得见;叱剑术又是主要以人为假想敌,打头牛都不一定好用她来了不是只有添乱的份么?
然而池夜来是各种软磨硬泡,说什么也要来,就算张如晦不带她她也一定会悄悄跟上来。张如晦是实在被她烦的没办法了,最后才答应了带上她,末了还要施展法术帮池夜来开一下眼,免得她连鬼物都看不见。
刚看见大量精魅的池夜来果然先是被吓着了,她万万没想到在看上去空无一物的坟墓中竟然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恐惧的劲头过后更多的却是兴奋,她抓着张如晦的袖子就问东问西的,显然对这些形态各异半透明的小玩意儿好奇得很。
“你看这些精魅,它们有的是草木化生,有的单纯是阴气所聚,有的……”张如晦一指小道旁的一颗野草,“那上面有一滴夜露,已经受了些阴气,再过几个时辰大概就能聚出精魅来。”
池夜来没听明白张如晦的意思:“啊?再过几个时辰?那岂不是就天亮了吗?”
张如晦无声的点了点头:“对,大约等到天亮才能出生,然后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死去,这算是寿命最短的一种。”
“那它们为什么不躲起来呢?躲到阴面避开阳光?”
“因为它们压根不懂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你看。”张如晦将拳头握紧了一下,运了运气血,然后向几只缩在墓碑上的精魅伸去。一感受到涌动的气血,那几只精魅立刻飞也似的跳下了墓碑,还在松软的泥土上打了好几个滚,那副笨拙的样子竟让池夜来不自如的笑出声来。
“有位住在横渠的夫子说过,鬼神为二气之良能。这些精魅都属阴气,猛烈的阳气对它们来说完全是毒药,唯恐避之不及。可它们也就只有这种趋利避害的最简单的想法,通常等到太阳出来后才会仓惶逃窜,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也就只有极少数的一开始就在阴面的精魅才能逃过一劫,看到第二天的月亮。”
“那为什么刚才那只还朝你爬过来?”
“那只精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