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放下
日生旸谷,经天穹,入虞渊,是谓黄昏。
世间赖以生存的日月,便是从这里开始。常曦看过旸谷的扶桑树,看过扶桑树头的红日,也见过重华主持日升的仪式,却独独从不曾见过虞渊的花开花谢。
日薄虞渊,寒冰凄然。虞渊的冷,大约常曦都从不曾想过。她站在月台之上,看月桂树下的神君,玄衣拖地,端重肃然,唤醒万年沉睡一次的明月。
虞渊月桂树下,一片汪洋大海,月华铺满海面。常曦知道,那是虞渊的沧海,海上生明月,沧海无穷极。眠了红日,醒了明月,都是殊途不同归。
她手中握着的一颗东西,被她顺手扔进了沧海之中,眼中有泪。青衣长袖,凌空一甩,跃然而上。轻云满移,旋风急转,长裙随着她的舞步,扬起好看的弧度。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月升当空,重华自月桂树下朝着月台而来。月台之上的神君,正翩然起舞,舞姿曼妙,一如多年前。只是当初她尚稚嫩,舞姿跳跃,而如今那样喜悦的桃夭却生生被她跳出了苍凉之意。
重华的心冷到了极致,又痛到了极致,闭上眼,复又睁开,大步朝着常曦走去。“夭夭。”
“好久不见,重华。”常曦停下舞步,却没有再赠他一枝桃花,目光淡然的望着重华。几万年前欠下的一曲《桃夭》,她今日还了重华,从此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她看着重华的目光,释怀中带着淡然,却让他十分的不安,“你是谁?”
“重华,我是常曦。”玉京山的常曦,一遇平生误终身。
“我知道。”知道你是常曦,知道你是我放在心里的姑娘,可常曦你知道吗?“月桂花开了。”
“是啊,花开了。”常曦同重华并排站在月台之上,看月上中天,看满树繁花,“我也该走了。”
重华浑身僵硬,手落在常曦的脸颊旁,又无力的垂下来,“你想起来了。”这不是疑问句,他说的时候不曾带着一丝怀疑。
“重华,常曦爱你。”漫天月桂,还有香味飘来,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在夜『色』中,显得十分的突兀,“可我不能爱了。”
这句话,其实在几万年前,她就该明白了,若非当初执『迷』不悟,又如何有后来的遍体鳞伤。“若当年,我们不相遇,不想爱,那么后面的结局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或许她还仍是那个天真的神女,在师门的庇护下,同三五好友把盏言欢,必不会像如今这样,孤家寡人,纵是东荒神君,却活的十分寡淡无味。
“你不能把所有的错,都让我一人承担。夭夭,这对我又何尝公平!”他的声音十分的低沉,却又那么寂寥,带着与生俱来的凉意。
常曦心中一痛,转身抱住重华的腰身,长长的吸了一口,然后推开他,“事到如今,公平又有何用?重华,我的心早已支离破碎。”
重华眉眼微嘲,语气中有着莫名的凉薄,“我的心,又何尝完整,只是你从来看不见罢了。”
她手中有白光一闪,一柄青锋剑,那是昔年在九嶷山的时候,九黎赠与她的。剑光一指,贯心而过,她随即闷声吐了一口血,道:“这一剑,是我欠九黎的,从此你同他是两人。”
九黎是她心中最美好,亦是最不愿提起的人,他们虽是一人,却又不是一人。
重华面『色』大变,却阻止不了她的决心。鲜血从她胸口而出,染了青衣墨黑,常曦却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她拔剑而出,血自身上流了一地,又是回手一剑,只是这一剑没有贯心而入,被重华死死的握住了剑身,他的满手鲜血,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萧珩,萧重华,这一剑,为李妍的有眼无珠,不管当中是如何阴差阳错,终究是错过了。你记清楚了,错了,过了,便是错过了,从此山高水阔,都与你无关。”
“夭夭,我们何以至此,何以至此?”他闭上眼,泪水从脸上落下来。有些人,错过一次,便是一生,此后再无可能。可他们陌路再逢,分明都是缘啊。
“何以至此?重华,太和殿那长阶太长了。”常曦哈哈大笑,闭上眼,用尽全力将剑抽了过来,在重华以为那一剑又要伤她自己的时候,锋芒一上,剑锋已经从重华胸前贯穿而入。
他一身玄衣长袍,看不清流了多少鲜血,唯有眼中带着震惊,以及不敢相信。
“这第三剑,是你欠常曦的。不为过往恩怨明言,只为这么多年,你欠常曦的。”这第三剑,断送的不仅是他们之间的情谊,更是这么多年来常曦的苦与痛。
“无玦甚至都没有机会喊你一声‘父亲’,你亦枉为人父。”
“幼时蒙你相救,少时蒙你教诲,紫微垣多年光阴,再不回头。”
剑身从他胸口一寸一寸拔出来,却将他的希望一寸一寸湮灭。常曦提剑,背对着重华。他望着那决绝的背影,ròu_tǐ的痛却不及心上的半分。
重华仰头长啸,复又痴痴笑着,“你对我何尝有半分怜惜啊,夭夭。”几乎是撕心裂肺,这么多年,他压抑的太深,以至于都忘记了,他其实也有恨,也有怨,只是这些怨恨被他压制在心里,被现实的温暖所屈从。
“你的痛,何尝不是我的痛,可我的痛,你却从来看不清,你从来都不屑去看!”他抚着胸口汩汩流血的地方,弯着腰笑着,玄衣看不出鲜血如何,唯有指尖点点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