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能自从在崇祯十一年,受五省军务督理熊文灿招抚以后,一向小心听从左良玉和其他文官督师抚臣的约束,毫无二心。
这段时间里,他确实做好了朝廷“忠臣孝子”的本分,不仅帮左良玉招降了老兄弟射塌天李万庆,还屡立战功,由守备升为副将。更在玛瑙山一战中,为左良玉大破张献忠,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能得到叶县士绅的信任。知县当他是一个首鼠两端的跋扈之将,本县士绅更将他当成一个很不可靠的“贼辈”。
当闯贼还在南召县的时候,刘国能就一再劝说叶县和舞阳县的士绅捐供粮饷,以使得他能出兵搜剿。可这帮人全都吝啬至极,不仅不帮忙供给粮饷,反而和知县相勾结,贪墨了很大一笔本属刘国能所部兵丁的饷银。
连刘国能的部下都十分气愤,他们听说李万庆率军在北舞渡大开杀戒,重刑处置了十多家商号后,饷银粮草的供应便十分补充了。便一致恳请刘国能也下令,让大兵在叶县洗城,将这班狗眼看人低的士绅好好整治一番,还怕粮草没有着落、还怕知县克扣饷银吗?
可是刘国能自从招安以后,再不复一点过去的草莽胆气。刘国能处处担心别人还将他当成一介“流寇”,因此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谨遵法度,对士绅文人也倍加优容。
刘国能知道左镇的名声很差,所以他在叶县治军更加严明,绝不让士兵骚扰士绅。只有几次刘国能所部官兵实在忍饥挨饿到受不了了,才把县外几处没有绅户大族的村庄劫掠一遍。
“老掌盘读书真是读晕了头,当初闯贼势弱的时候,这班士绅不肯供一束草、一石,让我们出兵剿贼。眼下闯贼攻破裕州,兵强马壮的时候,他们又不让我们坚守县城,非要我们冒险出城野战。”
“老掌盘听任这些大户摆布,我们兄弟迟早要葬送虎口啊!”
刘国能手下的官兵全都是满肚子怨气,他们不像刘国能一样可以靠“忠君爱国”四个字的精神能量支撑自己,而是满心仇恨叶县士绅的无耻无赖。
刘国能也知道大家心中的不满是因何而来,他不像李万庆那样粗暴,直接用武力弹压军中的不同意见。
只是同左右的亲信军官,叹道:“我身为王臣,为了忠君爱国四个字,虽死无憾。可是兄弟们未必有这个觉悟,我也不能因一己功名之私,带着大伙往死路上走。”
刘国能的家丁低声劝说道:“掌家,我们在玛瑙山狠狠杀过张献忠一次,和西营结下大仇。但我们和闯营既没有旧仇,也没有新恨,同他们讲一讲,我想是可以避免一场血战的。”
刘国能摇头说道:“你们说的什么傻话呀,嗨!自从我刘国能归顺朝廷,已经成为王臣,跟他们车行车路,马行马路,各行其是,泾渭分明。谈何讲一讲?我们只能用刀剑讲一讲了!”
军官苦着一张脸,继续劝说道:“我们的兄弟里很有不少人同闯军沾亲带故,一定要到刀兵相见的地步吗?何况今日,咱们不论是兵力还是地势,都并不占上风呀!”
“唉!”刘国能长叹一口气,他不打不骂,只是沉声说道,“今天只有死战,别无他途。我刘国能甘愿以身殉国,做大明的忠臣,流芳百世。你们如果不打算跟随我,大可以向闯贼投降,我想他们看在大家的乡情份上,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刘国能左右的亲信军官们互相看了几眼,大家都苦笑道:“掌家或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或同我们有生死之义。既然掌家决定死忠于朝廷,我们也都愿意随掌家一条路走到黑。”
一名骑马跟随大军的文人闻言眼眶湿润,他是左良玉派到刘国能军中做幕僚书记的一名秀才,此时深为刘国能全军上下的团结和义气所折服,感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将军之众虽曾为贼,可愿意为朝廷而死的忠义之心,却远胜叶县士绅啊。”
刘国能身后的几名军官听秀才强调“屠狗辈”和“曾经为贼”,知道他是好言夸赞,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冷冷哼道:“我们不是为朝廷捐躯,只是为掌家效死而已。”
“好了!闯贼就在前面不远处,所有人都备好兵甲,准备死战吧!”
刘国能看大军行军过半,已经逐渐接近保店,知道闯贼就在前面不远处了。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始排兵布阵、调遣兵力:“南岸的老李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探马回答道:“李将军已遵令行军,全军紧贴河岸往西走,绝不给流贼轻易渡河南向的机会。”
刘国能将马鞭一扬,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对亲军说道:“这股闯贼是由刘芳亮统率,他是我的老朋友了,亦是贼中一凶,非常辈可比。以刘芳亮的洞见眼光,我想他也不会干出敌前半渡的傻事来。”
亲兵夹马跟进,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准备,要攻还是要守?”
刘国能环顾河岸一圈,他收起长吁短叹以后,整个人气质骤然一变,仿佛一只机敏谨慎的猎豹般,目光狠辣,回答说:“河岸平坦空旷,利攻不利守,谁先进攻,抓住战局的主动权,谁的优势就更大!”
刘国能身后的亲兵们不像他一样斗志满满,全都忧心满面:“我们兵力少于流贼,主动进攻的话,一旦陷于贼阵,恐怕就很难再溃围而出了。”
刘国能摇摇头,他指着河流南岸说道:“李万庆在南岸策应,刘芳亮不是一个蛮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