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影汇作一道,正是口含冷笑的陆小溪。
当陆小溪的身影浮现在俞和的眼前,俞和猛地浑身一震,额前冷汗如珠,手捧心口,以剑拄地,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
直到这时俞和才猛省,暗知自己肯定是受到了这处古怪之地的影响,情形已然大为不妥。他强行闭住了五感,由外息转内息,朝后跌坐在地,用力扳着腿,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眼观鼻眼观心,口中急颂《清净坐忘素心文》,要将识海中穿梭如雷霆闪电般的种种戾念尽数斩断。
高高悬在识海之中的六角经台,霎时间放出万丈青光,将俞和周身上下照了个尽通透。
忽然间,这件神妙无方的宝贝朝上一纵,竟然穿出识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俞和来不及诧异,就觉得自己的颅顶天门上似乎被六角经台硬生生的撞出了个孔洞,一滴甘泉从天外莫名处来,自那小孔中滴入识海,化作一片甘霖,登时将熊熊心火浇灭。周身经络中的炎炎之意渐褪,一身重归清宁平和。
眼见俞和的手臂与脸颊上,原本爬满了浮凸的青筋,模样甚至狰狞骇人。忽然他把头一仰,身子一抖,汗出如浆,从鼻孔中喷出两道灰蒙蒙的浊气,那鼓胀如球的道袍才渐渐平顺下来。
真元自行运转了九大周天,俞和吐气收功。历经了这一番古怪而凶险变故,他终于窥出了一些玄机。沉积在这无名之地中的那片浊重元炁,端是一种厉害无比的物事,恐怕还真是传说中“先天浊炁”。
这股浊气的确会对炼气士的肉身小五行,产生极大的裨益,如祭炼得法,甚至能令人在呼吸间易经换骨伐毛洗髓,立得逆转先天。但其中暗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此恶意非是秉生灵之戾念而起,却是混濛将分为分时,萌生出来的一丝先天恶念。
道生一,一生两仪,既然开天辟地衍生出最初始的大功德大善业,那么在其阴影之中,便亦有恶业化生。这股先天恶念与先天浊气相亲相近,后演化成了五大天地劫数,然不知因何缘故,居然有一小股沉积在这处朝阳峰下的无名之地。
若是有上古大神通者来此,自可采撷这道先天浊气,稍加祭炼,立可成就一件了不得的魔道先天重宝。但被寻常炼气士纳入腹中,浊气一化,修为大涨,先天恶念也就随之而起,将人的喜怒嗔贪痴无限放大。那些埋藏在心底里,淡忘在记忆中,关乎**与仇恨的星星之火,霎时间化作焚身怒焰,教人神智癫狂,直欲将心中芥蒂统统斩尽。
俞和甚至怀疑,那位设计将群修陷落于此无名之地的华山老祖金霞上人,亦是被这浊气恶念所蚀,这才倒行逆施,有了今日之举。试想一位苦修千年,道高德隆的正派耆宿,怎可能会有这等惊世骇俗之恶,想要坑杀万余同道?
想到此处,俞和又开始担心宁青凌的安危,也不知以伏羲琴之力,挡不挡得住这无孔不入的先天恶念?尤其是他方才恍惚间望见陆小溪的身影,心神剧震,这才猛然自省,可知陆小溪依旧在俞和的心中难以磨灭。
摇了摇头,苦笑数声,俞和自觉对小宁师妹又多了几分愧疚。
为今之计,自当是尽快找到自家师妹的下落,然后携手破劫,同从这无名之地里逃出生天。俞和打定主意,提起落在膝边的青剑,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剑鞘上缠绕的细软发丝时,心中的挂念愈发急切,背脊使力一挺,便腾身站了起来。
这时,俞和才看清了他站立之处周围的情形。
四面八方尽是灰蒙蒙的浊气,眼望不穿,神念也不可透入其中,不知这里到底是地下的空穴,还是一道深邃的地缝,亦或是别的什么所在。只有俞和自己身外一丈方圆,浊气略显淡薄,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头顶上隐约有团恹恹无力的黯淡白光浮动,仿佛离地有无穷高远,不晓得那是落下来的洞口,还是别的什么古怪物事。低头看脚下,靴底踩着一片锈迹斑驳的铜砖,砖面上雕着古朴的象形花纹,大凡都是些形貌怪异的飞禽走兽之类,每块方砖长宽尺半,正好是常人一步一砖。
俞和用剑鞘轻敲铜砖,传出沉闷的笃笃声响,可知铜砖下面并无空处。这里无有日月星辰,也感应不到五方五行,故而分辨不出方向,俞和试着朝前迈了一步,前脚刚落下,眼前所见立时有了变化。
正对着他迈步的方向,那凝实如壁的浊气突然自行左右一分,露出一条丈许宽的甬道。地上的铜砖也一直延伸了出去,不知彼端通向何方。隐约约的,俞和觉得有些许气流扑面而来,似乎在告诉他前面或有出口。虽然俞和已然粗通了将先天恶念逐出肉身的法子,但他还是不敢放肆的抓把风来嗅嗅虚实,可仅凭目力视物,堪堪望到百步之外,就再看不真切了。
俞和又试着朝前走了一步,那种微风扑面的感觉更鲜明了一点,而且似乎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随风而来。
听到了声音,俞和心中便多了一丝期望。他急朝前连跨数步,果真觉得声音渐响,好像远处有很多人,似乎在争吵,似乎在怒骂,似乎有人在高声呼喊,又似乎有人在绝望的哀嚎,但发声之处还在更远地方,俞和无法从这喧杂不堪的混响中,分辨出任何有意义的讯息。
莫非其余修士也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