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使足了力气想要拉着王姐离开,但正如那晚面对房东一家时那样,她脚底生根似的一动不动。
“别说这种傻话了,感染者无路可逃。”王姐挣脱了他的手,紧抿嘴唇道,“我也不允许你放弃这个求生的机会,再敢动摇,我就抽你耳光。”
“不许哭!”看到夏楚眼眶湿润,她又横眉立眼地呵斥道,“地下也好,地上也好,哭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已经成年了,也经历了不少苦难,所以更该学会忍耐。”
“我不能眼看着你去死。”夏楚抹掉眼泪,缓缓地摇头。
“不,你只能看着,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王姐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他的话。
“为什么你试都不试就选择放弃?你不是有特殊能力么,你不是说他们杀不了你么?”
“肃清队伍刚才已经出发了,他们全副武装,感染者无法对抗。很快你就会听到炮火轰鸣的声音,或许还能听到近处感染者的哀嚎。”王姐遥望装甲部队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对这一切都不够了解,所以才会有幼稚的想法。感染像绝症一样不可挽回,同时又极易传染,遭人厌恶。在与世隔绝的角落自愿或被迫结束生命,是每一个感染者的宿命。”
“呃……”看到夏楚一脸死灰,她意识到故作冷酷的自己有些过头了,语气稍缓地劝慰道,“其实我体内的感染已经无法抑制,本来就活不久了。我是一名进化者,很大几率会成为变异生物,自杀是迟早的事。”
她话罢直接拉开自己的大衣,解开衬衫上的纽扣,将上身的感染症状全无保留地展示给夏楚。
数不清的浅灰色裂纹蛛网般密布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细看之下就像是一道道四处分叉的毛细血管。所有裂纹都在她的心口汇聚,呈放射状延伸到上身各处,向下越过肚脐,向上迫近肩膀。
“很丑陋吧。”王姐扯动嘴角自嘲。
这不是美丑的问题,在夏楚看来,眼前触目惊心的痕迹与诅咒无异,死神即将把这个小巧精致的女人攥成碎片。
他颤巍巍地伸出双手,一枚一枚地帮她把纽扣系上,动作缓慢笨拙。她并不帮忙,仰头瞧他专注的脸。
“我才知道你叫王墨。”整理好她衬衫的衣领后,夏楚摘下口罩,眉宇间已恢复平静。
“墨水的墨,很普通的名字,不重要啦。”愣了一下,王墨浅笑道。
“不,很重要。”夏楚低头俯视她微微仰起的小脸,第一次觉得她水汪汪的眼眸显得有些柔弱。
“怪我咯,你从没问过我。”王墨撇撇嘴,语气感慨,“咱俩认识了六年,你总把我当成长辈,连闲聊都用敬语。”
“我妈叮嘱过。”
“我就知道她一直防着我……”王墨嘀咕了一句,忽又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算了,我自己也习惯了长辈的角色,虽然你已经长大了,但初遇时的确只是个少年。”
“我也习惯了你在我身边,可你给了我生的机会,自己却要去死。”
“没有人能从头到尾地一直陪着你,人总有形单影只的时候。”王墨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温柔笑道,“夏楚,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的性格,明白让你爽快的离开是很难的。可现实就摆在我们面前,你看似有选择的权利,但实际上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也许在你眼里,没走出过地下的我,什么都不懂。”夏楚骨节分明的手将她圆润的小手完全包裹,神色认真地说道,“可我对当下的事有自己的判断,做出的决定也不是一时冲动。我不能为了去上面,就把你一个人抛下。”
“蠢货,说那么多废话干嘛,你只是接受不了我注定要死的事实而已。”王墨慌张地甩开他的手,侧过身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越来越绷不住的脸。
“随你怎么说。”
谈不下去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王墨背对他开口,“夏楚,你一直很成熟,可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就非要孩子气。”
见他保持缄默,王墨转身环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夹克衫里,轻声道,“咱俩的关系真的说不清道不明,表面是老板与员工,实际上却更像亲人和朋友。整整六年难熬的日子里,没有彼此,我们大概都坚持不下来。”
“六年前我在一次猎杀巨型种的行动中不幸被感染,绝望地离开家人和朋友,觉得自己的人生只能戛然而止。”
“所幸我在地下遇到了你们一家子,你爸妈很照顾我,他们不在后,还有你和我相依为命。”
“地下很黑,很混乱,很肮脏,但你很干净,很温暖。”
“你总是感激我对你的照顾,但我才是最该说承蒙关照的那一个。在我的生命中再没有第二个像你这么温柔待我的人,是你的陪伴让我在这个地狱般污浊的地方没有自甘堕落,没有像地下其他臭不要脸的女人那样或麻木或放荡。”
“所以……”她眼含泪光地在他怀里仰起头。
“所以我更不该走。”
“去你大爷的!”王墨俏脸一僵,下一刻就踹开了自己抱着的男人,气急败坏地骂道,“我都煽情到这份上了,你他娘的居然越发坚定了!不被骂不舒服?你陪着我有什么意义,陪葬嘛?别尼玛死皮赖脸了好嘛!”
“我没想太多。”夏楚见惯了暴怒状态的王墨,根本不为所动。
“你在我身边我也会死!”
“那我也得在。”
“我都要被你整疯了啊!”王墨抓着头发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