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过后, 金闵便准备带人出发前往官府了。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谢无疾亦出门去了。
……
富记茶馆。
谢无疾来到茶馆天字厢房的门口, 只见厢房的门半开着, 里面显然已有人了。他在门外驻足片刻, 这才推门走进去。
进了门,门口立着一面镂空的木制屏风。透过屏风上的斑驳,能隐隐绰绰瞧见屋内有张方桌,而桌边坐了两人,衣袖翻飞,正在饮茶。
他的脚步又顿了一顿,绕开屏风, 走入屋内。
只见那雕花木桌旁泰然而坐饮茶的, 不是他找了数日的贾一珍与他的随从又是谁?
朱瑙放下茶盏, 微微一笑, 云淡风轻:“吴兄你来了。”神色间岂有半分讶然?
谢无疾站在屏风旁, 盯着那张清秀的脸,心潮翻涌。少顷,他走上前去,语气却是淡然的:“你是蜀人。”
朱瑙笑着承认:“是。”
谢无疾在桌边坐下, 目光仍停留在那张脸上,似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神色变化:“你早知我背景。”
朱瑙道:“不难猜罢。”
谢无疾又道:“贾一珍是化名?”
朱瑙反问道:“吴兄姓吴么?”
谢无疾沉默。
厢房的窗户开着, 午后的太阳斜打进来,把屋里照得很亮堂。偶尔一阵风吹进来,将帘子吹得沙沙作响。朱瑙举起茶壶倒水, 淅淅的水声,更衬出屋内的静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无疾再度开口:“你们在此设约,说有要事相谈。所为何事?”
朱瑙不紧不慢地推了一杯茶过去。
谢无疾看了一眼,倒也不见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相信蜀人还不至于下作到在这上面动手脚,何况蜀人若有心害他,也不至于等到今日再动手。
朱瑙道:“我约吴兄来,是为了我们蜀商与你们谢家军结盟之事。”
谢无疾道:“我们不是已经结盟了么?”
朱瑙笑道:“眼下只是为了你我双方都能进驻关中而达成的暂时盟约罢了。可待我们进了关中,若想维持久长的太平,便该共荣共富,互补互助,才是长远之计。不知吴兄以为如何?”
谢无疾眯了眯眼。
少顷,他对朱瑙的说法不置可否,只问道:“蜀商有何建议?”
朱瑙道:“我听闻贵军常为粮草发愁,治理地方时又往往难以服众。不知吴兄以为我们蜀人经营与治理的手段如何?”
谢无疾默然片刻,道:“不错。”
朱瑙道:“我们即为同盟,便无藏私之理。不知贵军是否有意派一些勤学才俊来我们这里的商行、工坊乃至官府中学习?”
谢无疾暗暗吃了一惊。不久之前他才刚与金闵说过,待入驻关中后,应设法往蜀人处安插一些人手,一为学习他们的本事,二也为方便日后里应外合。却没想到今日蜀人竟会主动提出来。难不成就蜀人连这一点也料到了?
然而瞧朱瑙的神情,他并无戏谑之意,这不像又是一出攻心计,倒像是认真的。
谢无疾思索片刻,问道:“若我们有意,你们又有何条件?”
朱瑙笑道:“自然是一样的。我们仰慕贵军治军打仗的本事,亦想派些人到贵军中学习历练。”
谢无疾微怔,很快明白了。
成都府虽富裕,却缺少武官。而且蜀中地势得天独厚,蜀军少有实战的机会。可朱瑙的野心绝不限于蜀中,来日他大军出蜀,与中原里身经百战的军队们交战,纵有再多粮草也难弥补其不足。因此才想出这主意来,双方互相交换人手学习历练。
若撇开双方的矛盾不谈,这其实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主意。要知道无论是谢无疾还是朱瑙,他们都有同样的困境:那就是手下缺少人才。若能直接招揽来成熟的人才,那自然是最好的。可一来人才难得,二来人才往往都有复杂背景,好用的人却未必能引为己用。所以从长远说,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是最好的。
可若真按照此计划实行,他们与蜀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复杂了。人才不可能一日学成,至少两三年,甚至三五年内他们与蜀人应当保持良好的关系,否则双方一旦为敌,此计划也就废弛了。
而且等到人才真的学成归来,成了双方队伍里的中流砥柱,那这些人对待对方的态度必是不同的。恐怕不会情愿与对方为敌,进而影响整个局势。
所以说,这是一个影响非常深远的计划。如果他们之间能够彼此信任且关系良好,那么这不亚于秦晋之盟。可一直以来,他们双方互相算计不断,何来信任可言?
更重要的是,若与蜀人结为长期的盟友,于他们而言,究竟是利还是弊?
谢无疾久不做声,朱瑙也不催促,大大方方迎着谢无疾的目光。
良久,谢无疾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他是否接受着提议,反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瑙微微挑眉,答道:“一个商人。”
谢无疾步步紧逼:“什么样的商人能定夺如此大事?”
朱瑙不慌不忙,道:“吴兄难道没有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之权限?”
谢无疾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可惜没有成功。
谢无疾索性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在成都府究竟官任何职?”
朱瑙再次把问题推了回去:“吴兄在军中官任何职?”
谢无疾无言片刻,缓缓吐出几字来:“好生狡猾。”
朱瑙无辜地眨眨眼。你不说,我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