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豆男子欲哭无泪。他拿不出更多的钱了,可这么点粮食带回去,家里人一定会饿得受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犹豫间,那年轻人又转回身来,向他伸出手,温和地问道:“介意把这包豆子给我瞧瞧么?”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发地把豆子递了过去。
朱瑙用手托着,只活动手腕上下掂了掂,眉头便轻轻跳了一下。他又打开纸豆子都不必细看,里头明显有好些发黄发黑的,还混了不少泥沙。
楼仪见到他的动作,不由一惊,警惕道:“你干什么呢?”
朱瑙将纸包重新包好,微笑道:“我瞧这包豆子分量不太足,是不是店里哪位伙计过秤的时候手抖了?楼掌柜既然是守规矩的人,想必是会将短缺的分量补上的。”
楼仪:“……”
事情变得太快,他目瞪口呆,正不知该作何反应,朱瑙又道:“掌柜不信么?拿盏秤来秤一秤便清楚了。一升豆子三斤重,可这里头装的只有二斤六七两。”
楼仪还没来得及说话,店里有个幺秤的伙计听见外面的动静凑过来看热闹。朱瑙身边的少年忽然撑住窗口一跳,长手长脚,竟然将那伙计手里的秤给抢过来了。
楼仪惊呆了,拿秤的伙计看着自己空了的双手也呆若木鸡。
朱瑙动作娴熟地把豆子往秤盘里一放,秤砣一拨,正正好好,二斤六两,与他估算的一点不差。他笑了笑,将秤盘推回柜台上:“掌柜你瞧,这分量的确差了。”
周围一片哗然。
这铺子原本就是朝外的,几人在窗口耽搁了这会儿,后面排队的、路上的行人,陆陆续续围了不少人看热闹。都开始指指点点。
楼仪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回头先呼了那伙计一巴掌:“谁让你过来的?”
那伙计哪知道外面有人身手那么好,还会夺秤盘,可怜巴巴地捂住头,赶紧拿了秤回去了。
楼仪又转过身,瞪着朱瑙。
店里缺斤少两他当然知道。称重、包装都在店里捣鼓,而不在客人面前进行,为的就是在这斤两和质量上做文章。这是店里的老把戏了,本来没什么,可坏就坏在朱瑙方才恭维的那番话他给应了。若是他现在翻脸不认,实在有点打自己的脸。可他要是认了,几两粮食他倒是不在乎,以后人人来闹可怎么办?
他又气又恼,恨不能把挑起这事儿的朱瑙给生吞活剥。他犹豫片刻,一狠心,终是舍弃了面子,无赖道:“谁缺斤少两了?一定是你们动了手脚!”
朱瑙淡定道:“掌柜,这话可不公道了,粮食是你递出来的,秤是你伙计的秤,我们能在哪里动手脚?”
楼仪气得牙痒痒,又开始胡搅蛮缠道:“你们肯定是一伙的,你们想讹诈我?来人啊,把他们赶出去!”
早在旁边等着的伙计忙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拉朱瑙。然而他的手还在半空中,却被程惊蛰捉住了手腕。那伙计颇为诧异,想把自己的胳膊拉出来,然而程惊蛰的手竟如铁钳一般,捏得他纹丝不动。这伙计见程惊蛰明明是个少年,力气却如此之大,不由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朱瑙摇头:“掌柜的,我瞧你长得仪表堂堂,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楼仪:“……”他宁愿这人跟他骂起来。可这人这么说话,反而比骂人还要讨嫌。他要是坚持不讲道理,不就否决了他仪表堂堂么?还让不让人好好耍无赖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错如此分明的一件事,围观者心中自然有数。终于有人看不下去。
一名老者站出来道:“小伙子,你是异乡来的吧?这家粮铺一向如此,买的东西要不缺斤少两才是见鬼了。”
老者起了这个头,立刻有更多人加入声援。
“我上次买了三斤米,也少了我三两。我找他们问,他们死活不承认,一样倒打一耙,说我讹诈他们。”
“我也是我也是!我每回都买五斤面,他们给的量越来越少。从前买一袋能吃俩月,如今买一袋刚一个月出头就吃完了!”
“缺斤少两算什么?每回粮食里还掺一大把泥沙呢。有这么做生意的么?”
“就是就是。价还成天涨,根本就是奸商!”
这城里最大的粮铺就这么一家,集市里小商小贩的东西少的抢到抢不到,因此城里大多人都在这里买过粮食,也都吃过亏上过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本只是为了公道说两句,越说越群情激奋。
眼瞧着事情快要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楼仪终于忍无可忍,高声呵斥:“不买的就全都给我滚!!再在这里闹事,我叫官差来把你们全抓起来!”
此言一出,哄闹的街上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们面面相觑,露出恐惧神色。
楼仪见此招有效,立刻趁胜追击:“滚!全都滚!有本事永远别来买粮食,饿死也没人管你们!”又指着那买豆男子道,“你带头闹事,是不是想坐牢?!”
那买豆的男子顿时惊恐不已:“不、不,我没有,别让官差抓我……”
他后退几步,想起什么,一把夺回朱瑙手里的豆子,战战兢兢道:“我我我,我不要了。我先回去了!”
朱瑙和程惊蛰皆是一怔,微微皱眉。
那男子抢回豆子,转身就跑了。程惊蛰欲追,朱瑙按住他摇了摇头,他便没追过去了。
众人仍围在店外,楼仪嚣张道:“他都走了,你们还有谁想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