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的这位长辈,在苗寨中最为德高望重。龙启学对她敬重有加,她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
可是她的这句话却令他困惑了。
沈兰霜听他与那阿婆说了一串苗语,应是在仔细询问什么,但老苗婆的回答却令他更困惑了。
“二嬢说,早该死去还活着的人,是悖逆天命的存在,因为一只脚已跨到阴间,另一只脚却还在阳间,这样身处阴阳交接的人,最易被鬼纠缠。柳少侠一方面因为这,一方面是因他吃坏了肚子身体虚,所以才会中了邪。而沈姑娘你,虽然没有生病,但最近几日也不要出外走动为好……”
“我……是早该死去的人?”她因这些话而惊愕,但对这些话还并不完全相信。
“这个……”龙启学有点尴尬,他虽是苗人,骨子里还是遵循汉人的礼仪。而二嬢方才要他转述的这些话,对于汉人而言,是并不礼貌的。哪有人见客就断人生死呢?他也觉得长辈不妥,但长辈毕竟是长辈。所以他道:“二嬢是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苗医,她说的话或许对几位而言不怎么好听,但她的话从未有错过。所以,还是请几位尽量听从。”
沈兰霜心里有些怵了。其实她原本也是不怎么信什么鬼神的,哪怕家中曾发生过那样的事,又见识过罗崇瑞家的怪事——在她看来,那也是因歹人作祟。而今夜,从她听到柳怀音用女人的声音唱戏之后,背上就一阵寒过一阵,直到听龙启学这一言,现在心里打起了鼓。
瞎眼的苗婆站起身,宝金上前想要扶住她,被她推开。那对灰白色的眼仁左右转动,四下寻找着什么。
眼盲之人,心最不盲。
“你……”她的盲眼转动,人却径直站到了宋飞鹞的面前,“你是……”
她竟冒出了汉话。不过,她好像也就会这两个字。
“我?”宋飞鹞坐在桌边,恰好搁下她的酒葫芦。
苗婆的盲眼盯着她,神情忽而震惊,忽而凝重,忽而又温和了下去……只是不说话。
宋飞鹞好像并不对之感到有半分意外,只是低笑道:“老太太,我不怎么信天命。您看得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么?”
老太太叹了口气,唤了一个名字,那最开始与宝金一起扶着她进门的年轻人便赶紧上前,将她扶出门去。就在这时,她开口了。
不过,她是在唱歌。歌声低沉而肃穆。
,日常大小事都要用歌声来表达一番心情。但这一首不同。
龙启学不解:“这是……引魂的歌曲,二嬢怎么这时唱这首……”
宋飞鹞似乎来了兴致:“哦?大致是什么意思呢?”
“游魂荡,归故乡,群山遥,迎归客,山中路,水道长,没轻舟,别尘世,从此天地两茫茫……”龙启学用汉话缓缓念完那歌词,叹道,“我们苗人信奉祖灵,尤其是我们这一脉,一直认为我们是山孕育的孩子。所以如果死后,就算离得再远,也是要回归山林,与祖灵同在的。”
他情绪低落,应是想起他的儿子了。
宋飞鹞干咳一声,强行为龙启学转移了话题:“啊!我看夜这么深了,柳怀音由我看着,你们先回房休息……”
话音未落,外面敲锣打鼓,龙家的门又被擂响了。
“龙掌门!龙掌门在吗?!不好了,救命啊……”
今夜,注定多事。
……
柳怀音再次转醒,是被他肚子的咕噜声给唤醒的。
“哎哟……”他哼哼唧唧地醒来,开口第一句话,“我饿,我要吃红烧肉!”
“红烧肉没有,这里有白粥一碗,”一只手拖着一个白瓷碗在他枕头旁转了两圈,“病人就省省,顶多放两根榨菜,让你嘴里有点味道。”
然后他终于彻底清醒了:“哦!大姐!”他惊喜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接着他便哭了:“我还活着不?”
“废话!快喝粥!”她催促,对这碗粥执念颇深的样子。
“我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快喝粥!”
“你除了叫我喝粥能不能说点别的?”
“粥,快喝。”
柳怀音翻了个白眼,只得先把粥喝了再与她讲话。
现在已是日上三竿了,他睡了很久,腹内空空,但大病初愈唯有喝点清汤寡水的以解腹中之愁。知觉逐渐恢复,鼻子、舌头、手指……每一处好不容易重新拾回了活力。
但他的心情始终低落着,回想梦中所见,他放下碗筷,认真道:“大姐,我见鬼了。”
宋飞鹞也认真道:“你是见鬼了,你还中邪了,所有人都听到你用女人的嗓音唱戏,你还记得你唱的哪一句么?”
柳怀音回想了下,摆出一个兰花指:“梦回莺啭,乱煞……”
“得,我去叫人来再给你驱驱邪。”宋飞鹞起身欲走,柳怀音忙拦住她。
“唉大姐,唉等等,”他无奈地解释,“那鬼,是好的。”
“哦,中了邪后就跟鬼惺惺相惜了?”她回过头来,一下子就戳穿了他,“看来那鬼是个漂亮大姐姐。”
“你……怎么知道……”他心虚地道,“但这不是重点!昨晚,我又见到她了。”
“见到谁?”
“是……在集市见到的那个,前晚我与你说的那个做了妓女的梦,正是梦到我成了她……然后是昨夜,在戏楼的那个阁楼上。跟在顾大师的身后……”他的思绪恍惚了,“大姐,昨晚你看到了吗?就是顾大师一开始进门的时候,跟在他后面的姐姐……”
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