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子,在你看来,锦衣卫是否专责侍驾更好啊?”吃得差不多了,朱元璋突然发问。
这个问题虽来得有些突然,可徐钦毕竟是对这个问题本身有过深入的思考的,故而也不见任何慌乱。
“回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哦?你倒是狡诈,群臣人人都巴不得裁撤,莫非是你自己进了这锦衣卫,便突然觉得锦衣卫好了?”朱元璋听他这样说,似乎也有些意外,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然后继续问道。
“陛下圣明,臣自知驽钝,虽陛下差遣不敢不从,但日后若是陛下用不上臣了,臣自当回去等着继承家父的国公之位。然对于锦衣卫之事,臣确实是一直以为当改而不当裁。”
“哦?此话怎讲?”
“那就请恕臣斗胆了。”
徐钦清了清嗓子,顺便整理了一下思路后继续说道。
“自古天子尊崇,然正因为尊崇,却也颇受掣肘。就以陛下而言,一年三百余日,可曾有十日接见百姓、亲临理事?无非是久居深宫,听各部大臣汇报。然陛下布衣起行,自知民间疾苦,更兼威势泱泱,臣莫不敬畏,此等弊病尚不算明显,但从空印一案也可初窥端倪。”
徐钦说到这里,暂时停顿了一下,先看看朱元璋的脸色,再决定是不是继续说下去。好在朱元璋想来对此也是有一定的思想基础,于是也不以为意,甚至微微点头,并直接用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故而陛下着禁军亲卫探民间、查百官,此乃自然之理,否则官员必日益骄纵,蒙圣听而欺黎民,百姓愈发困苦。且看昔唐太宗麾下有百骑司、宋太祖设有皇城司,皆为圣君之眼耳以辅治国,不见祸乱天下,反倒是造就了一番清明盛世,陛下自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以前人为鉴即可,怎能因群臣不喜而自废耳目?若是彻底裁撤锦衣卫侦缉之权,那纵然陛下圣明可驭百官,但日后天子长于深宫,不知民间,岂能不受蒙蔽?何不食肉糜,听来可笑,却也并非完全是惠帝愚蠢的缘故。”
徐钦这胆子也是真大,直接就表达了“陛下您死了之后会出问题”这种意思。不过好在朱元璋是现实主义者,对此并不以为意,反而是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可了他的这种说法。
“嗯,言之有理。你刚刚说要改,如何改法?”
“此前臣也曾想过,这天子亲军,有三大好处。其一,既是天子亲军,那自然是对陛下忠心无二,可护卫天子周全;其二,有天子之名,行天子耳目之事自然也顺理成章,不过若是全权侦缉,未免有纵行不法、骄恃妄为之虞,故此项应改为侦而不缉,或是在极端情况下,可紧急擒拿,却绝不可擅自审理定罪之权,否则必成尾大不掉之势;其三是作为天子亲军,士气高昂、兵戈精良、训练有素,此等精锐之师,自当用于朝廷陷阵破敌,自不在话下,且又能广播陛下神威、清净宇内,岂不美哉?”
“你的意思是,还要将锦衣卫的职权加强?并分为三部,一部侍驾、一部侦探、一部陷阵?只是在侦缉这一部,不可轻易拿人?”
“正是如此,锦衣卫本就有都指挥使,都指挥使下辖三卫亦未尝不可呀?”
“嗯,朕知道了。”
朱元璋现在脑子也有点蒙,明明是打算提点一下徐钦他的核心任务的,结果居然被带到锦衣卫改革,而且直接一上来就是一卫改三卫这种大动作。其实准确的来说,从编制上而言是两卫改三卫,因为这样搞的话,肯定是要把旗手卫给算进来的。只是现在关键的地方是,如果增设一卫,会不会再度刺激到群臣的神经?锦衣卫都指挥使成为常设,表面上是锦衣卫本身的一个变化,但内里的牵涉甚大。增设战兵,代天子出征的事情他倒是颇为心动,但对于侦缉职权的变化,他倒是想好好斟酌一番。
本来锦衣卫的堂官御前值班就通常都只包括早朝的,今天朱元璋特意留下徐钦,主要就是还有点放心不下这个毛头小子,想提点一下。不过既然他超出预料的懂事,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徐钦的特殊身份,从私人感情上而言,也算得上是朱元璋的侄孙,见这小子的确聪慧狡猾,顿时也起了爱惜之意,于是又让他陪自己在乾清宫的小花园里面逛了逛,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些日常琐事,这才放了他出宫。
出宫之后,徐钦自是去锦衣卫衙门报到,尤其是朱元璋和群臣都隐隐有些急切和不耐烦的情况下,徐钦也不敢太过怠慢,至少要尽快将旗手卫和侍驾的事务全接过来,然后再好整以暇地等着朱元璋的进一步命令。
这次虽然陆谦没有再组织大队人马搞欢迎仪式,不过仍是很快就屁颠屁颠地就和赵铭二人跑了过来。倒是那个看起来严肃、冷厉一些的罗无伤没有死皮赖脸的贴上来,估计是在处理什么要紧的事务。
对于他们这种一点脸面都不要的行为,徐钦表示有些哭笑不得,内心也自然不免轻看了这两位一眼,不过他也理解在这种直接涉及性命的大事之下,脸皮什么的确实是不重要了。同时,换个角度而言,这对他本身而言是件好事,至少自己推进掌控锦衣卫这件事,有他们这些老油条的大力帮助,自然能顺利许多。
只是现在唯一拿不准的就是朱元璋的最终态度,以及朝臣的心理预期:是打算只抓个蒋瓛出来顶缸做典型,还是真打算把这锦衣卫一锅端了。他们的意志以及最终博弈的结果,才是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