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元。
这本应是如今皇宫中唯一一个无需依靠明争暗斗、曲意逢迎便可以恣意骄纵、坐拥繁华的女子,只为她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和命中注定的锦绣生涯。
可如今,她离群索居,只与青灯古佛为伴。褪去红妆与锦缎,只有这一袭不变的黄衫。
闪电的光亮划破闷雷滚过后沉寂的天际,舒娥朦胧的泪光中,舒娥看见妙元被映得惨白的脸上竟带着难见的甜美之色。
妙元的嘴角微微翘起,那样的笑,仿佛沉醉了一样。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澜川,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澜川。她的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与羞涩,仿佛相隔千里的情人终于赶来,千里迢迢,只为相见。对于独自坐在庭院一角的舒娥,竟是视而不见。
妙元似一朵被风吹动的云,停到了亭子旁边。
琴声不曾停息,琴声没有止歇。舒娥愕然回头看了看澜川,他的手指仍旧是一丝不苟地拨弄着琴弦。就像什么也没有看见,就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一人,闪电,雷声,一袭黄衫,统统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弹。
舒娥看着坐在暗处的澜川,也许是因为隔了一条回廊的距离,舒娥只能在朦胧间看见澜川的脸。他的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让舒娥渐渐地已经听不懂他的琴声,眼前仿佛只剩下一个澜川抚琴的画面,而这个画面,却让舒娥觉得无端地心惊。
舒娥不敢再看,匆忙回头,却看见妙元微颤的双唇轻启缓闭,清晰而又柔细地吐出两个字:“清江……”
压抑的乌云低沉暗黑,眼前的黄衫仿佛天地之间惟一的一抹亮色。
便是这一句“清江”,让舒娥恍然惊觉,闪电,明雷,眼前的女子,只怕已经失去神智。可是她脸上的笑,却是那样分明,一如她神智清明时的温婉。
妙元在平日里,是记得所有事情的,唯独忘记的,便是玉清昭应宫的大火,以及清江已经死去的事情。
一旦受到雷鸣电闪的刺激,妙元便会想起那场因为雷电引发的大火,还有那一场大火中种种令人不堪回首的场面。她记得害死清江的那个狠心女子,记得清江独自坐在一间被锁住的屋里。
此刻的情形,妙元的举止,却让舒娥不能判断。
可是,可是,舒娥只觉得一阵凉意突然从背后的琴声中传来。
这样洋洋洒洒毫无断绝的琴声,这样安然稳坐毫无异状的澜川。
澜川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在舒娥的脑中变得愈发清晰明显。这样的笑,充满魅惑,这样的笑,摄人心魄。这样的笑,让人脊背生凉,这样的笑,让人心惊胆战。
舒娥猛然想起当日皇太妃命澜川到宝慈宫去演奏那曲《甘露谱》,那时候澜川脸上,也是这样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舒娥这才留意到了澜川的琴,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详之感。多日不曾见到,澜川今日竟又弹起了这架琴。
十指修洁,琴身发黑,正是当日在宝慈宫所弹的焦尾。
妙元悄立在亭子旁边的一株大树底下,眼波流动,欲行又止,口中却是低低喊着:“清江。”这样的一声呼唤,仿佛倾尽了世间所有的温柔,舒娥握着绣帕的手,竟不自禁地提起,抵住了胸口。
“你来了。”澜川温和的声音伴着琴,更加迷人,“我弹首曲子给你听。”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答应。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舒娥已然惊到了极点,反而静下心气,默默看着。妙元的脸上却是天真欣喜的神色,在这样肆虐的天雷之下,只要看着澜川,就没有恐惧。
曲未换,调未转。低眉信手,续续而弹。
澜川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悠远,伴着婉转缠绵的琴音,轻声吟咏: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原来……舒娥的心下恍然,难怪方才澜川所奏的这首曲子如此缠绵悱恻,却原来是一首《凤求凰》。
难道,竟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时候,澜川以清江的身份,爱上了妙元?
舒娥缓缓站起身来,没有发出一丝声息。却看见妙元的眼角,一滴清泪如花瓣上坠落的朝露。
口角噙笑,眼角含泪。妙元的神色已经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戚哀,只是轻轻地摇着头,轻启樱唇,低声说道:“不,不是的……”
澜川抬起头来看着妙元,唇角带笑,长眉轻轩,“不好听吗?”
妙元怔怔地看着澜川,摇头说道:“不,好听,很好听。可是……”
“你最喜欢听这支曲子,不是吗?”澜川含笑问道。
妙元微微一愕,随即脸上现出了凄然的微笑,轻声说道:“是的,我喜欢。”
身后的房舍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七弦推门说道:“官人,要下雨了。”然而一句话未说完,却看见了站在澜川身边的妙元,惊道:“你,是你!”
舒娥担心七弦心绪激动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低声叫道:“七弦!”
妙元听到舒娥的声音,方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她扭头看了看七弦,双眼便直直地定在了舒娥身上。
七弦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前看得清清楚楚,方才那一闪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