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先回去吧。我还有正事要去做。”
“你真以为去劝说有才少爷是正事?”
“不然呢?”
素芬想了想道:“钦定叔这是没事找事呢。他们父子关系坏了多少年你又不是不知道,能是你一个外人可以劝得清楚的吗?他叫你去找有才少爷,是想看看你的意志坚不坚定。”
陈远方露出难得的笑容,两手交叉放在胸前,问道:“这话怎么说?”
素芬急切道:“你傻啊。有才少爷是什么人?那是全村最正直的人,对于你阿爹的死一直都是满腔愤恨。只怨钦定叔是他阿爹,才勉强忍住。你去劝他,只有两种结果。一个是被他数落一顿,另一个是被他说服。这两个结果对你都不利。被数落了,你心情不好,钦定叔正好看笑话。被说服了,钦定叔就会认为你意志不坚定,没有真心站在他这边。”
陈远方认真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唇红齿白,玲珑剔透,冰雪聪明,心中油然生气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想要过去抱她一下,不过还是忍住了,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说完,转身就走,丢下一句,“你去我那吧,帮我把房间收拾一下。”
素芬兴奋得眼泪哗哗,像个饥饿的孩子捡到一个雪白的大馒头。陈远方没有再看素芬,怕一个忍不揍过去亲吻她,径直走向学堂。
学堂里,书声琅琅,一群孩子跟着先生摇头晃脑,诵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等等字句。陈远方站在窗外,被书声拖回孩童岁月。
那时,陈蛋还是村里说一不二的顶天男子;那时,兄弟几个还是其他孩子最为羡慕的尊贵少爷;那时,天还是蓝的水还是绿的。
岁月易逝,年事易老,往事不堪回首,暮暮朝朝。
如今的陈远方,已经是个成熟内敛的青年男子,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刚毅,却在他心里划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正想着,一群孩子蜂拥冲出教室,往村子的各个角落分散,放学了。
彭有才见到陈远方有些惊讶,最近的一些的事情他略有耳闻,对于陈远方的做法很不认同,甚至厌恶。一个连杀父之仇都可以忘记的男人,就不是一个男人,对家无用,自然对国无用。
眼下,外面世事纷乱,日本人步步逼近,把一个又一个麻木无知的中国人打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把一些个金银财宝掠夺个遍。一个小小岛国,竟然有这等本事。说到底,就是国家有太多陈远方这样的软骨头。
陈远方不知道彭有才的想法,客气地打了招呼。彭有才是个直来直去的读书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干脆不理会陈远方,自顾自做事。
陈远方也不在意,只问了一句:“听说日本鬼子就要打过来了?”
彭有才爱理不理道:“是啊,你得赶紧跑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鬼子要是打过来,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们。”陈远方义正言辞,看不出丝毫伪装。
彭有才有些动容,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问:“你有这样的勇气?”
陈远方笑道:“有没有现在还不好说。但是,两蛋村是我的家,绝不允许鬼子来侵略。”
“你的家?呵呵。你连自己的幸都可以不要,还管得了这个大家?”陈远方语塞,找不到对答的路子,干脆不再说话。
彭有才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陈远方想了想道:“没什么,只想问问先生,外面的情况。”
彭有才心中有满腹国事天下事,自从连欢走后,无人诉衷肠,憋得难受。陈远方是第一个向他求教的人,虽然他看不起陈远方的所作所为,但是有一个倾诉对象却不能轻易放过。想着,便坐在陈远方身边,娓娓道出眼下党国大事。
大意是说,日本已经入侵中国,东北三省沦陷,上海也沦陷,小日本还在南京制造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简直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很快就要杀到清水县。
陈远方听得热血沸腾,破口大骂日本鬼子不是人,畜生都不如,握紧拳头在墙壁上狠狠砸了一拳,手指关节尽都擦破流血,却全不在意。
彭有才有些惊讶,似乎从陈远方眼里看到了民族大义的火焰,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没那么简单,于是干脆把心中所知所想全部道个明白。讲罢,又叹自己一介书生百无一用,想要为国捐躯,苦于手无缚鸡之力,最后又道:“不过两蛋村地势险要,位处偏僻,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想必小日本不会打进来。”
陈远方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握紧拳头要紧牙关道:“他要是敢打进来,我就让他们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