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黎敏多喝了点酒,头感到昏昏沉沉的。这杯酒,是兴奋夹带着苦涩的酒。为柔红考上大学而喝,他是衷心地感到高兴的,为彼此别离而喝,他却是有口难言心中的苦。
此刻,黎敏的心乱得很,木然地靠着椅背,瞅望着星星出神着。
“今年的此时此刻,我们在这里,不知明年的此时此刻,我们会在哪里?”黎敏似在问柔红,又像在问自己。
“明年的此时此刻,也许我们会在家里,也许会在学校。”柔红憧憬着说,“如果在家里,黎敏,我们再来江滨公园好吗?”
“只怕此一时,非彼一时。”
“什么意思?”柔红一时没转过弯来。
“时间长长的,谁也不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
“你啊,总是这样多愁善感。”柔红哭笑不得地瞪了一眼黎敏,“这还用问吗?明年的这会儿,你当然已考上了大学。我们或去了大学,或正在家里准备行李。”
“但愿这不是梦。”
“好了,别说那些了,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今夜是两人相聚的最后时刻了,度过今夜,她就要离黎敏而去。如果要相见,就得等到放寒假回来。原本他们可以继续在一起同窗求学,因为他们报考了同一所大学。但命运却粉碎了他们美好的愿望,使他们从此分隔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里。
“要说的都说过了,希望你到校后好好学习,并与同学们搞好团结。”黎敏若有所思地说。
“这些我都记住了,其他还有没有需要嘱咐的?”柔红有所期待地望着黎敏。
黎敏吞吞吐吐地说:“有件事我本想在上车时对你说,但现在想起来,还是这会儿告诉你好。”
“什么事?”
“以后若有合适的人,你还是忘了我吧。”黎敏终于鼓起勇气,将这一违心但又不吐不快的话说了出来。
钱彩英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在黎敏和柔红的关系上增加任何家长的旨意。原先黎敏还以为他们会阻挠他和柔红相爱。但愈是这样,黎敏的内心愈是感到歉疚不安。
柔红和她的亲人心地如此善良、纯洁与高尚,家庭那么幸福、富有,柔红的人品和前程又是那么出众远大,而他一个濒临绝境的农家子弟,有什么资格去和柔红谈情说爱?
“你说什么?”柔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黎敏颓丧地低着头,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连累你。一个农民与一个大学生之间的鸿沟,这是谁也逾越不了的。”
“这可是你的真心话?”柔红胸脯一起一伏,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黎敏犹豫了一下,不无坚决地说:“是的。”
“你、你……”柔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慌不择言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你真是个混蛋!”
如果是白天,一定看得见此刻柔红的脸色已发青。
下午,柔红总以为母亲去局里开会,起码将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因此,没痛痛快快地答应黎敏的要求,立即和他一起沉醉温柔之乡。洗了衣服后,原本该答应他了,就是她自已也感到心里火急火燎,再也难以克制,但她偏偏又一时兴起,想来个恶作剧捉弄一下黎敏,同时也想创造一点浪漫的气氛,竟装模作样地寻找借口,故意做这做那,拖延时间,搞得黎敏上不得,下不能,好不恼火。
好不容易等她闹够了,总算同意黎敏的要求,坐在沙发上,准备和他亲热了。没想到恰在这时,母亲推门走了进来。原来今天母亲去开的只是局里的一个办公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