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积雪簌簌自枝头坠落。
帐外的寒夜,星空璀璨冰凉,帐内的施浮丘怒火滔天,质问连连。
丽妃接过连妍用锦袱包好的鎏金手炉放入怀中,一阵温热从掌心蔓延,她面容沉静语调平淡,慵懒的抬眸看了施浮丘一眼:“本宫没疯,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施浮丘不由后退了两步,看着这个打小与她一起长起来的妹妹。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了解过她一星半点。
施浮丽小的时候,像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柔柔弱弱说话也是细声软语,再加上施浮丘打小就是个惹祸闹事的皮孩子,双亲便是对施浮丽宠爱有加。
父亲虽然是个五品的的通政司参议,不说权势滔天,家境也还算殷实富裕。
施浮丘在打骂受罚中长大,施浮丽却是在父母百般呵护下,渐渐出落成了一个美人胚子。
每次施浮丘受罚被关进柴房的时候,施浮丽总会偷偷带些好吃的东西从窗口递给他。
施浮丘至今都还记得那双晶晶亮亮的双眸,还有她略带责备的语气对着他埋怨:“哥哥,你怎么又被关了……”
后来施浮丘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逝,父亲再一次从花街柳巷中将施浮丘提溜出来的时候,便是再也忍受不了他沉迷酒色,一狠心将十五岁的施浮丘,扔进了顾家军。
他走的那天,施浮丽怯怯的躲在父亲的身后,眸中还蕴了一层泪光,在他转身踏出城门的那一刻,施浮丽突然大喊了一声:“哥哥,我等你回家。”
施浮丘居然在那一声中,心底泛起了一丝温情……
他入了军营之后,起初每日都在混日子,直到施浮丽入宫的消息传了过来,信中隐隐透露着因着父亲品阶太低,她在宫中也备受欺压排挤,施浮丘这才一改颓废度日,拼命往上攀爬。
兄妹二人宫内塞外,互相扶持,这才有了后来的丽妃娘娘和施将军。
可是,这次回京之后。
他却是越来越看不懂丽妃,虽然和自己说话仍然亲热有加,一口一个哥哥甜甜的叫着,他却再也没有从中感受过一丝往日的温情。
施浮丘面色震惊的看着眼前姿容艳丽的女子:“丽儿,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丽妃握着手炉的手紧了一紧,只是一瞬,又松弛了开去,自从她入宫之后,施浮丘便是再也未曾这般称呼过她了。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丽妃并未抬头看他,只是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矮凳。
施浮丘犹豫了一番,还是坐了过去,等着她接下来的说词。
“新城若是破了,赵家军得知你的兵又回了长安,赵定山权衡利弊也只能先举兵相援新城。”丽妃拈转着手中的酒杯,神色笃定:“只要赵定山去了,新城还是可以夺回来的,你大可放心。”
施浮丘眸中的惊色不减反增:“你这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赵老将军去了新城,韩阳又该怎么办?”
丽妃轻笑一声:“哥哥,若是不用外敌滋扰赵定山,他若是拔营回京,皇权落入旁人手中,你我二人又岂能存活。我们只是拖延一下时间,只要赵定山分身乏术无力回京,之后,竣儿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届时他们再无借口兴兵回京,丢掉的城池,你难道还怕打不回来吗?”
施浮丘呼吸一滞,看着她侧面极其艳美的轮廓心中震荡不已。
自己柔弱的妹妹,几时变得这般心狠手辣。
谋定的居然是血洗皇城,杀尽萧氏一脉,只留萧言竣继任大统,这样赵定山再无反叛可能。
赵家三朝将门,总不能领兵掀了萧氏皇朝自立门户,赵定山一生精忠爱国,即便万般不愿,最后也只能对萧言竣俯首称臣,替他守护萧氏江山。
“好了哥哥,你只管安心歇息,明日一早,还得迎接守备军的到来。”丽妃侧目看向施浮丘,嫣然一笑,如同明珠生润,焕发出一种异常动人的流转光华。
那光华中散发的,是璀璨耀眼,却又无法令人直视的野心……
而与此同时,一路向西的侯爷和虞业成,并不知道宫内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骤变。
侯爷刚刚赶到芜洲,便收到了渑溪失守的消息,官路被冰雪覆盖,若是继续乘坐马车,怕是路还没赶到一半,就已经被顾家军打了过来。
无奈之下,侯爷只得派了丛廷先行赶去芜洲知府的府邸,让他筹备一条船直接西下。
殷广波已从古皖州判升任为了芜洲知府,也从孔长辉等人的书信来往中,得知了侯府的小侯爷正是当年对自己照拂有加的贵人。
是以,当他听闻丛廷是侯府随侍之时,起初还激动万分,知道他们要坐船西下却是极力阻止。
官道行路虽然缓慢但好歹安全,如今大雪纷飞,渡口早已悉数封闭,殷广波自然不肯,也不愿让侯爷去冒这个险。
他这恩还没来得及报,可不想率先成为小侯爷的杀父仇人。
两方僵持不下,气的丛廷拔剑相向,以令相逼。
殷广波却是艮着脖子就是不允,什么都好说,坐船免谈。
与其让他亲手送着侯爷去渡江九死一生,不若死在丛廷剑下,也好对得起夏初当日的照拂之恩。
万一侯爷有个好歹,他日后回京,如何面对昔日同窗,如何给夏初一个交代……
最后,硬生生拖到了侯爷抵达他的府邸,跟他如实说了顾家军眼下的情况。
大是大非面前,殷广波万般艰难的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