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武曲再未踏入天权宫半步。
众星君都恭贺文曲复得清闲,可这清闲,却又与往日些许不同。分明收了棋子、换了茶碗,可每每到武曲该来的时辰,那小仙童伸了脖子一望,文曲那千年冰封的脸上,便仿佛裂开道口子,需要漫长的时光令它弥合如初。
再与星君们聚首,指尖流泻的琴声,便成了往日里那些细碎的唠叨,什么畏寒肢冷该多补气血,什么少气懒言该多补阳虚。生而为仙的文曲,哪知凡人这些个体虚之症?武曲不过于凡间看了几本医书,便总来他跟前班门弄斧,说着说着,便抖着手装模作样地给文曲把脉,即便什么都探不出,仍旧捏着他腕子憋红了脸,隔些时日便弄些仙草灵丹来,说到底,武曲还是有些耐不住文曲这天生寡淡的性子,说十句才回一句,令武曲参不透文曲究竟想什么,生怕讨他嫌,便总要寻着些由头。
文曲如何猜不出武曲心思?却总纵着他胡闹,直到武曲送了他那金丝楠木的棋盘,他方眉心一蹙,有些悔了。仙人间无伤大雅的情投意合,他并不上心,都是清心寡欲久了的,总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譬如荧惑星君的那份可有可无的挂念,可这武曲,却是招惹不得的。
如今终是如愿了,却是不知为何,喝的酒都成了苦的,望一眼,便见杯盏里,武曲扑腾着,一声声唤着“梓潼”。
文曲合了眼,道要闭关清修几日,便离了席,留一干星君面面相觑。
于佛塔里自省了几日,却仍是参不透此中玄机,千年,万年,他都俯瞰着人间,不曾动过凡心,却为何,到如今,方生出些动摇来?
出关时,那南极仙翁已在他府上等候多时,见了他,便迎上来道:“星君,那棋盘并非寻常法器,武曲星君要去时,怕累及他人,注了他一魂一魄令这棋盘认了主,日日寻着他讨要仙力,可武曲星君毕竟是凡胎飞升,哪受得住这日复一日的反噬,我劝了他不听,道是给了你便是你的,还望星君多提点几句。”
文曲星君听罢,便带了棋盘去寻武曲,他早该将棋盘还他,却迟迟未动。
若还了,他们便再无牵连了。
却哪直,方至半路,便被玉帝召了去。
金阙里,荧惑星君与武曲星君,已接旨退到一旁,文曲瞥了眼垂着头的武曲,上前一跪,玉帝直言道:“如今下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故遣火德真君下凡为帝解救苍生,此行,还需文武之臣保驾,望二位星君辅其治世,保民安国泰。”
文曲星君知玉帝这般仓促下令,多半是养尊处优的荧惑星君不愿下凡,非要找他作陪,只不知,为何还点了武曲。
出了金阙,文曲也顾不得方知他要下凡历劫的前来送行的众仙家们,循着武曲踪迹去了,想趁着下凡前劝武曲将那一魂一魄收回去,别白白耗费仙力。武曲却似乎觉文曲的紧随,离得愈加快了。
待文曲终于到了命格星君那处,却见他在那儿急得团团转,见了文曲也顾不上礼节,一把拽了他袖子急道:“武曲那莽夫!抓了件皮囊便下凡去了!殊不知那是星君你的!”
文曲苦笑了一下,武曲便这般不愿见他……
“无妨,我便与他换这一世。”文曲面上淡然,随手取了武曲那黝黑肤色的武将皮囊,往天门去了。
天门外,吴杰早在那一处候着。
“巧了,我这也是历劫去,等你,不过有句话要嘱咐。”吴杰拉住急于脱身的文曲道,“荧惑星君投身凡间,并不记得前尘往事,唯记得要等个面如冠玉的文士……星君你好自为之。”
这些文曲早便知道,略一颔首,披了皮囊便下凡去了。吴杰摇了摇头,深深叹一口气,带上他的金酒器,也入得轮回盘去了。
文曲星君投了凡胎,却不知为何,仍有着仙家记忆,他按着命格星君的安排,考取进士,累迁监察御史,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哪怕投身成了宋仁宗的荧惑星君,并未多看他一眼,皇后赏他三尺红绫令他遮面,他都未放在心上。
他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不过是在等一人。
那一年,文曲上疏练兵选将、充实边备,终于边境见着了此世名为狄青的武曲星君。
错穿了文曲皮囊的武曲,初见时骑在枣红马上,粉面朱唇,凤目蚕眉,带兵时不得不戴个骇人的青铜鬼面,遮掩起这副醉玉颓山的样貌。而文曲黑炭似的脸面与五大三粗的身段,与这沈腰潘鬓相比,全然是云泥之别。
可武曲并不以貌取人,此世他熟读兵法,满腹经纶,知文曲投身的包拯清廉公正,不攀权附势,便萌生结交之意,邀包拯于帐内议事。二人说起西夏,说起边军守备,促膝长谈了一宿。此时的武曲,已不是天上那个唯唯提升的仙,他于凡间如鱼得水,踌躇满志,那谈笑间的意气风发,是文曲从未见过的风神疏朗。
文曲看着看着便忘了究竟说的什么,直到武曲问他的表字。
“希仁。”文曲顿了顿,终是没往下说。
武曲一笑,道了声“希仁”,文曲眼前却浮现出那幻象中,武曲绝望的脸面。
之后,武曲征北讨屡建奇功,“面涅将军”的名号也家喻户晓。文曲于朝中助他一臂之力,待广源州蛮侬智高反叛,攻陷邕州,武曲主动请缨平乱,由荧惑星君投身的宋仁宗便命武曲为宣徽南院使、宣抚荆湖南北路。
此战,宋军斩数千首级,大败叛军,凯旋而归之际,宋仁宗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