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弯弯的小河,蜿蜒于泉州城的东南边。站在河堤,可听潺潺的流水声,可见沿河觅食的燕子,可闻清新诱人的原野气息。
浅浅的河水淌过温婉的河床,河中有鱼、有虾、有螃蟹,有掉入河中的夕阳、星星和月亮,有冬天和夏天,有周而复始的时令,还有岁月沧桑刻下的印痕。
河岸两边有垂柳、花叶芒、狗牙草,还有簇拥蓬乱的杂草,正是这些翠绿的生命,才让小河多姿多彩、情趣盎然。
河畔富有生气,听吧,秋蝉趴伏在垂柳的枝桠竞相卖弄歌喉,杂草丛中藏着蟋蟀、蝈蝈、络丝娘……他们弹的弹、唱的唱,热闹非凡。
河堤上相隔数米站着一盏路灯,光幕如白纱罩住河岸,芝麻大小的雨点拖着长长的光尾在灯光下飘飘洒洒,好一幅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水彩画。
对,河上飘着淡淡的白雾,河堤背面有过往的车辆。好唯美的河,好有内涵的画,好一抹远离闹市的景!
两人来到河边,一股清凉的夜风迎面扑来,景澄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乞丐侧头看着景澄说:“怎么样,这里的空气新鲜吧!”
“你就露宿河边?雨天怎么办?”景澄脸色被路灯映得十分苍白,眼神多了些许畏惧。
“不,你没看到前面有座石拱桥么?那就是我的家。”乞丐回道,“我的两个弟弟也住在那里,说不定这会儿正等着我吃夜宵呢!走吧。”
景澄摸了一把眼脸,随手甩掉掌中的雨水,抬眼一望,前面约五六十米,确实有座石拱桥,隐约可见桥下面摆放着许多物件。难道这就是乞丐的家?景澄迟疑着,不肯走,也不敢走。
“走啊!拱桥下面有吃有住,又可避雨,还等什么呢!”乞丐走了一段,回头对景澄说。
雨还在飘洒,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裹住景澄的身躯,他脑子很乱,很纠结,过了好一阵子才移动脚步。
景澄跟着乞丐来到桥下面,一看,这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桥,弓形处的最高点离河面约十五米,河水缓缓流淌,有一块长方形的河滩,高出河水尺许,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平铺在上面,还算平整。紧贴桥的墙壁依次摆放着三张灰色的、破烂的“帐篷”,锅碗瓢盆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块大石板上,石板旁边放了一些生活用品,还有一些杂物、破烂。——这就是那位乞丐所说的“家”。
“老二老三,看我带谁来了!”
那个没有双腿的乞丐显然是老二,因为他看上去年纪要大一些,只见他颧骨高高突起,眼眶凹陷,整张脸近似骷髅,没有一点肉,透过破烂的衣服可见根根分明的背脊骨、胸腔骨和肋骨,瘦,实在瘦,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他坐在一块下面装着四个碗口大小的铁轮子的木板上,为了平衡身体,他不得不用双手撑在木板的两端。他是人是鬼,就算是人,也不过半条命,看得景澄快要哭了。
景澄转移视线,看着那个年纪稍小的乞丐,他佝偻着身子,不断喘息,正在做一些杂活。
老二、老三听到老大的声音后,立即侧过身来打量景澄,从两人惊慌失措表情可判断出,他们不大相信眼前的年轻人就是乞丐,应该是一个书生,一个四肢健全的书生。
老大放下包裹,看着景澄说:“我先介绍一下我们三兄弟,我叫宇文秋,河南人,四十出头了;他叫任兵,江西人,三十五岁;老三叫石蛋,贵州人,二十八岁。我们三兄弟在一起生活两年多了,很团结,很愉快。你也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
“年轻人,没什么不好意思!”任兵说,“我们都有故事,不然,谁也不会来到石拱桥下面过日子。”
“我叫邝景澄,湖北人,今年二十二岁。”景澄快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老大,你和小邝的衣服都湿透了,去换一下吧,换了之后吃饭。”
宇文秋点着头走进自己的帐篷,很快换了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色衣服走出来。
景澄一惊,借着河堤映过来的灯光,可见那身衣服破得不能再破了,单就两条裤腿就有好几个酒杯大小的破洞,再看看衣袖,好像几条不规则的绷带呼啦呼啦飘着,那双灰色的凉鞋,只剩下前面的耳根,当他抬脚踏地的那一刻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
“小邝,我的帐篷里面还有几套衣服,去换了吧,湿衣服穿在身上会着凉的。”
“我不想换。”景澄明白宇文秋口中“那几套衣服”的样子,其实就是几块破布缝合在一起而已,只不过换了一种叫法,如若穿在身上,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怕出丑?你算一下这笔帐后再决定要不要换,你身上这身衣服表面光鲜,但湿漉漉的,如果一直穿着会让你着凉的,换了,不感冒,不花钱,少受罪,何乐而不为?帐篷里面那几套衣服是破了点儿,可穿在身上健康啊!”
景澄一惊,想不到宇文秋这么会说话,而且,语言之中带着很强的逻辑。
“好吧!”
景澄极不情愿地走向宇文秋的帐篷,刚到门口,一股刺鼻的异味迎面扑来,呛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立刻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才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