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挑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件灰色的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裤子,凑近鼻孔一闻,一股很重的霉味直接侵入他的味蕾深处。他犹豫片刻,才硬着头皮换上这身乞丐服。他又看了看地面,那几双躺在帐篷角落几乎只剩下底子的网鞋,实在丑陋,这哪能穿,便摇了摇头,就光着脚,抱着自己的衣裤和鞋子走了出来。
“这套衣服不错嘛,很适合你穿。”任兵坐在木板车上赞道。
景澄低头看了看裤子,这才发觉,裤腿有好几个破洞,衣服也有五六处大大小小的口子,根本盖不住肌肤。可他明白,乞丐服就是这个样子,用宇文秋的话说,破是破了点儿,穿在身上不着凉。
“小邝,把衣服和鞋子放在那个塑料桶里,吃过饭后我来洗。”石蛋说,“你一定饿了,快吃饭吧!”
一张两尺来高的小木桌,上面放了一碗素菜,两碗荤菜,十来个馒头。四人围着木桌坐下来,景澄好奇地看着这些菜,特别是那两碗有猪肉的菜。
石蛋看出景澄的心思,笑道:“这些肉是我上午蹲守在一家餐馆前面的石阶,那里有个潲水桶,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桶里捞出来的。放心吃吧,肉是我带回来用清水洗过的,又放到锅里炒了会儿,还加了些盐巴,很安全的。”
景澄很想呕吐,这分明是客人吃剩的东西嘛,立即站起来跑到河边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抑制住翻滚的胃。
宇文秋笑道:“小邝,吃吧,只要是安全的就可以吃,不要细想,越想越难受,越想越不愿吃。如果不补充营养,身体很快垮塌,还谈什么抱负!”
“真不想吃。”景澄摆着手说。
“小邝,这算很好的伙食了。我们以前没有‘家’的时候,如果哪天乞讨失败,就得去餐馆前的潲水桶捞肉吃。现在条件好了,捞出的肉可以拿回来洗干净,放到锅里炒,再放上盐,该多好!”宇文秋说着,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景澄呆在华弘,要吃什么有什么,穿衣服挑三拣四,眼前,他和乞丐生活在一起,只能吃别人吃剩的东西,只能露宿在石拱桥下面的河床,日子从天堂坠入地狱,他不想面对也得面对,此一时彼一时啊!
景澄又想起自己的家,虽然很老气,院坝也不干净,总比露宿石拱桥下面要强。
他还想到了父亲,那是一个本朴的中老年人,爱唠叨,有时说出的话很刺耳,却很有道理,比方说景澄生日那天,老邝看景澄趾高气扬,耍大牌,甚至把自己当作是寻梦山庄的半个老板,根本瞧不起这个破旧的房子,便教训了他一顿,可景澄并没有醒悟,吃了母亲的烤玉米后就去了山庄。还有,老邝根本不赞成景澄和梦荷走到一起,可景澄不以为然,坚持和梦荷走到一起,结果呢,被人家踢出大门,成了名副其实的乞丐!
景澄哭了起来,泪水滴到河中,溅起指头大小的浪花。就连河中的鱼儿,也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这个坠入地狱的书生。
宇文秋端起一碗馒头走过来,轻声道:“小邝,不吃肉就吃馒头吧。”
任兵坐在木板车上,双手划地,慢慢驶了过来。
石蛋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吃力地走了过来。
“小邝!一定要吃,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活?”任兵说。
“吃吧,身体要紧。看看我,身体佝偻,站不直,一辈勾着身子,苟且过着。”石蛋说。
景澄转过身,用手擦拭眼泪,伸手接过那碗馒头,抓起一个塞进嘴里,狠狠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