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缠绵,薄雾缭绕,石拱桥两端的边沿挂着无数滴鱼眼睛似的水珠,如闹钟般滴答滴答、富有节奏感地掉入河中。河水涨了不少,成群结队的小鱼游到河边嘻戏。石拱桥下的河段,有静也有动,有声还有色,有一段沧桑岁月留下的故事,还有一段被世人忽略的凄凉!
四人吃过“晚饭”,各自忙碌起来。
石蛋佝偻着身子,提着一个塑料桶走到帐篷附近,笑呵呵地捡起景澄的衣服放进桶里,然后摇晃着身子,笨重地提着装满衣服的桶走到河边,慢慢蹲下身子,吃力地用塑料瓢舀水,一半瓢一半瓢倒入桶中,然后放入一小撮洗衣粉,再把衣服放入桶中浸泡。然后,他吃力地站起来,走到大石板附近拿起棒槌返回到塑料桶旁边坐下,只见他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用力揉搓衣服,然后再用棒槌击打,水花溅到他枯瘦的脸上,身体随着棒槌的节奏一起一伏,水中有鱼,还有他佝偻的倒影,一抹景,一份情,一出戏。
任兵也没闲着,坐在木板车上,慢慢打开宇文秋带回来的包裹,仔细清点里面的物件,有矿泉水瓶、易拉罐、铁屑、纸板等等。他分门别类,慢慢积累这些价值微薄的废弃品,等到一定时候,就叫人来收购,把赚来的几块钱拿到街上换盐、换洗衣粉等生活用品。
景澄看到两位骨瘦如柴的残疾人忙碌着,很想过去帮一把,刚起身,就被宇文秋拉住。他笑着说:“你刚来,还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不如待在旁边看看我们这些乞丐的生活方式吧。”景澄缩回手,摇头叹息,如果不是被季正雄踢出家门,做梦也想不到石拱桥下面生活着一群乞丐,一群残疾人。
宇文秋白天走了太多的路,累了,实在懒得动,便领着景澄走到河滩坐下,随便拉起家常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如何落得这般田地的。”
“告诉和不告诉没有区别,总之,我也沦落为乞丐了。不过,我倒想知道你的一些情况。”
“我也念过大学,也有美好的憧憬,但我命途多舛,最终沦为乞丐。哼,也许你认为我在撒谎,可我说的是实话,我居然喜欢上了这种自由自在的乞讨生活。你刚才说想知道我的一些情况,无非是想知道我的左手臂是怎么断掉的,那我就告诉你吧。
“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从单位回到家,突然停电,我只好点亮蜡烛看书——因为我特别喜欢读书,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打磕睡,一不小心左肘碰倒蜡烛,很快点燃了我的左衣袖,一阵疼痛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立即用右手拍打左衣袖上的火苗,火倒是熄灭了,可我的左手臂被烧得黑黑的。你还不知道吧,我以前是个吝啬鬼,舍不得去医院看医生,当时也就擦了一些肥皂水——我听人说肥皂水可以消毒,刚开始几天只感到有轻微的疼痛,到了第八天,疼得我死去活来,仔细一看,手臂烧伤最严重的地方开始化脓,我发着高烧,不得不去一家私人诊所,谁知那医生吓得脸色苍白,叫我马上去大医院治疗。我去了大医院,主治医生仔细检查后,摇着头说:‘你的整只手臂已被感染,要截肢才能保住性命。’我还以为医生是开玩笑的,哪知他认真给我讲:‘你要是烧伤的当晚就来医治,只需清洗、消毒,打上一针破伤风,再吃点消炎药就会好。现在已经感染,整只手臂都在腐烂,只有截肢才能保住性命。’我只在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不禁大哭起来。哭有什么用,为了保命,我还是走进了手术室。后来,我女朋友离我而去,周围的人冷眼看我,一气之下,我离家出走,开始了我的乞讨生涯。刚开始我很不习惯,时间一长,反倒觉得这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
“你真的喜欢乞讨生活?”
“真的。你看看我们三人,虽然来自天南地北,从不勾心斗角,讨来的东西一起分享,绝对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吃得安宁,活得开心,要有多洒脱就有多洒脱!”
两人说着,石蛋走了过来,“小邝,这是你的钱包和手机吧,我差点洗了呢。”说着递到景澄手中。
景澄接过钱包,心里涌起无限感激之情,心想,乞丐可以放下自尊去乞讨,但绝对不会偷拿人家的钱财,这就是乞丐的品质。
两人又聊了很久,石蛋已经洗好了洗服,任兵也整理好了包裹里面的物件,开始睡觉。宇文秋把帐篷让给景澄,自己坐着,背靠桥壁,闭上眼睛,慢悠悠地睡去。
景澄第一次睡在露天——石拱桥下面,乞丐的帐篷里,异味熏鼻,蚊虫叮咬,出乎意料的是,他睡得很安稳。到底是累了还是石拱桥下面没有扰乱心神的杂物,恐怕只有景澄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