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已经腾上了二楼,由碧竹建成的,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楼阁,正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随时有可能倒塌。
“一起走!”转头拉起她的手,傅沧泓毫不犹豫地道。
“不。”夜璃歌倔强地摇摇头,双眸如晨星般闪亮,“你走。”
“你傻啊,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能?”傅沧泓两只眼睛瞪了起来,展臂将她抱住,旋身冲出门外。
伏在他怀中,夜璃歌一动不动,心里却莫明升起股同归于尽的悲苦,只愿在此时此刻便死了,省得将来又生波澜。
似是察觉到她的想法,傅沧泓心内一动,加大臂上力量,整个人已经飞出了碧倚楼。
“救皇上!快救皇上!”
不知从哪里奔出来的北宏军队,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与留守的夜家护卫,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在此放肆!”
燃起的火把间,一身短衣劲装打扮的夏紫痕从偕语楼中走出,疾声大喝道。
双方打斗停止,均齐齐转头看向她。
横剑于胸,夏紫痕一身凛冽:“都给我退出去!否则格杀无论!”
“不过一女流之辈,大伙儿不用怕!”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立时刀枪棍棒齐齐乱飞,均朝夏紫痕袭去。
“夜飞夜剑,给我剁了这帮杂种,不要客气!”夏紫痕胸中怒火高炽,那语气便变得狠决起来。
凛凛刀光,湛湛剑影,鲜血四溅,葱郁扶疏的花木叶子,被绞成纷飞碎片。
混乱中一支暗镖射来,正中夏紫痕的右臂,匆忙间她回过头,朝后方看了一眼,却只见半张面具,隐在模糊的夜色里。
又是一道凌厉的刀光,劈在她的胸膛上,夏紫痕身形一颤,连续两剑,将面前的北宏士兵砍翻,自己却一阵头晕目眩——镖上有毒!
强撑着身子,夏紫痕且战且退,正想找个地方暂避,忽然听到一声轻唤:“紫痕——”
她旋即抬头,往空中望去,却见那男子立于云端,通身光华流转,遥遥朝她伸出手来。
“天诤……”夏紫痕微微地笑了,忘却了自身危险的处境,忘却了一切冷凉的仇杀、算计、血腥……
心中浮起天堂般的向往与静谧,仿佛灵魂已经脱出躯壳。
利剑从后方刺来,笔直穿透她的身体。
一个魔魅般的声音,幽幽然响起:“这样的死法,也算完美了……”
……
淡青色的曙光投到脸上,夜璃歌缓缓睁开莹澈的眸子,转头对上男子那英俊的面容。
撑起身子,她往左右看了看,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大大的树杈上,四周是葱郁的枝叶。
“醒了?”傅沧泓坐起身来,嗓音粗哑。
“嗯。”夜璃歌点头。
“要回司空府吗?”
“好。”
两人滑下树,肩并着肩,朝司空府的方向而去。
长街寂寂,一个人影不见,夜璃歌心中浮起浓浓的不安——倘若往常,这个时候早有人起来走动。
尚有很长一段距离,夜璃歌便看见自家那敞开的府门。
她缓缓地走过去,心跳,蓦然顿止。
“回来了?”
还是昨日那个驼背老仆役,缓缓从里边走出,头上缚着条白布带,眼神冷厉而阴寒:“夜璃歌,你这个不孝之女,终于舍得回来了么?”
夜璃歌浑身的血瞬间凝固,再也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夜府大门。
天光倾斜。
夏紫痕笔直地立在廊柱旁,仿佛一尊雕像。
仿佛九天轰雷撼山拔岳般袭落,砸中夜璃歌的心脏。
她晃了两晃,然后“哇”地吐出口血来。
“璃歌!”傅沧泓从后方奔至,一把将她扶住。
“你滚!”夜璃歌转头,恶狠狠地冲他嘶叫,眸中那原本少得可怜的温情,碎裂成冰屑。
呼吸一窒,傅沧泓的手不由剧烈地颤抖起来,可他并没有离开,只是更加固执地握住她的胳膊。
“我叫你滚你没听到吗?”夜璃歌嘶声厉叫,已经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半点优雅。
双唇蠕动着,傅沧泓想说什么,末了却只有放开手,一步步朝后退去。
强大的,寂凉的,毁灭般的情绪,刹那间笼罩了整个夜府,也笼罩了夜璃歌的身心。
绝望。
是深深的绝望。
是滔天的后悔。
爱或不爱,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放任着自己瘫坐在地,望着那苍蓝的天空,她忽然纵情嘶嚎起来。
是的,是嘶嚎。
一生甚少流泪的夜璃歌,泼天泼地地痛哭着,发泄着心中的悲怆与苦楚。
看看,看看,看看吧。
这就是想要改变命运的结果。
凝立在不远处,傅沧泓呆呆地看着她,他能分明地感觉到,这一刻,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撕裂,再也无法弥补。
夜璃歌痛,他更痛。
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他们俩之间最干净的感情,终究,还是被这世间冷厉的强风撕毁。
从此,再不复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