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一瞬间清醒了,带着一丝激动,他说完很快地挂了电话,听筒传来的忙音让我出神了好几秒,我才猛然反应过来地去按下紧急按钮。
苏郁赶到的时候,林孤已经打上了镇静剂沉沉睡过去。
他在我的身边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暴食症?”
我点点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床上的林孤,又回过头看着苏郁。他皱起眉头陷入悲伤里,然后又自责地说,“都他妈是我不好,当初就不该让她唱歌,否则哪来这些操蛋的事儿!”
“可是我觉得林孤是不后悔的。”我想了想,小声地对苏郁说。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起身去了病房外的窗口处点燃了一支烟。在那颗火星明灭里,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以后我很难再见到苏郁一面了。
果然,就在林孤出院后不久,他便办理了退学。我只从林孤的嘴里听说了些许关于他的去向,他接管了远方琴行,从此结束了他的学生生涯。
而林孤更是在他的眼中销声匿迹,她似乎是在故意躲着周遭的一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见我与罗雨嘉等寥寥数人,她请了接下来半学期的假,躲在贴得密不透光的昏暗房间里不说话,夜深的时候跑出来在冰箱里找吃的。
我再一次见到她发病是在那一年快寒假的时候,我住到她的家里与姨夫姨母一起装备年货,她们对林孤的置之不理让我十分震惊。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林孤与我性格迥异的起因,大概从小她就习惯了这种冷漠,所以才会逼迫自己成长为一个坚韧的个体。那天晚上我睡在客房里抽烟,一直以来我都很认床,在陌生的床上我就无法入眠,此刻我听到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我却不敢起身去看,缩在被窝里被脑中闪过的无数恐怖片段吓得瑟瑟发抖。
那种声音一直持续着,我终于忍不住,点开手机的光亮蹑手蹑脚地起身去厨房。于是那一刻我再次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唐林孤,她坐在地上,整个冰箱几乎已经被她吃空了,身边散了一地食物的碎屑,冰箱透出来的光照射着她惨白的脸,我才发现林孤原本的尖脸已经浮肿得有些可怕,她胖了许多,看上去不再像以前一样弱不禁风,却呈现一种苍白的病态。她似乎是累了,终于捧着肚子靠在墙上,眼神空洞又呆滞,她的肚子又一次被撑起来,变得圆滚滚的,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她看了我一眼,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余染,我为什么老是觉得饿呢。”
我跪下来抱住她,心里翻搅着般难过,只好抚摸着她的头发。高中之后她剪掉了那一头挑染着紫色的漂亮长发,短短的头发贴着她的脸庞,后背的蝴蝶骨凸出来,那一刻我是这样害怕,害怕美丽即将离开她,害怕她就此被毁灭,我像是赛马场上倾尽所能压了最亲近马匹的人,不忍眼看着所期望的那只就这么倒下去。可是看着她这样不可变更地走向不堪,我却如此束手无策。
她的暴食症开始恶化,从原本的几天发作一次,到了如今只要看见食物就难以停止。她一定要撑到胃饱胀得疼痛才能停下来,但紧接着胃袋的充斥让她更加难受,她很快找到了一种饮鹤止渴的方式,就是在获得满足之后用手指将那些积压在身体里的食物呕吐出来,这种催吐让她能够暂时缓解饱胀的折磨,但是同时又会让她再一次陷入空洞里。于是她只能这样恶性循环地吃进去,吐出来,有时候她的脸因为剧烈的呕吐而充血,眼睛里布满血丝,她颤颤巍巍地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她像是捡回了半条命,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她,就连药物都已经无法制止她这样的行为。
我经常想,或许对于林孤而言,这本来就是一场劫难,从始至终她都在劫难逃。但是一切总会过去,她不会就此倒下再也站不起来,她一定能够熬过去,然后如我所期望的那样,再一次飞起来。尽管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意识到,或许这一辈子我再也不可能看到她站在舞台上高歌舞蹈的样子,那个唐林孤,已经彻底死去了。
罗雨嘉打包所有的行李搬来林孤家的时候,我尴尬地向姨夫姨母介绍这个对于林孤而言至关重要的朋友。她象征性的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飞快地走进了林孤的房间里。
在我的印象中,罗雨嘉对于林孤而言实在是一个太过神奇的存在。她原本与林孤相识在六中,陪伴她经历那段难言的时光后,她让父母花了大笔的钱随林孤一同转来了三中,在林孤生病休学的这段日子里,她竟然索性打包了行李搬来了林孤家住下,令人吃惊地是,与她一同搬来的,还有一架漂亮的钢琴。
我知道罗雨嘉和李念钦一样从小学习钢琴,她转来不久的时候,就在学校迎新晚会的舞台上独奏,林孤拉着我在台下激动地大叫,“余染你看,那是我姐们儿罗雨嘉!厉不厉害!”
如今我早已经忘记她当时到底弹奏了怎样的曲子,只记得人声鼎沸,林孤眼里闪烁着的激动光芒就和当年舞台下看着她唱歌时的我一样。
林孤开始学钢琴了。
再也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这更令我惊讶,她和罗雨嘉一起坐在漂亮的琴椅上,原本就乐感极强的她很快就能弹奏出连续的音符,我在厨房里做一些好看的水果拼盘放置在冰箱中,听着从房间里传来的那些越来越优美的声音,一时间突然羡慕得哭了。
我拿出手机万分地想要打电话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