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的那一刻我紧张得不知所措,仔细听着那边隔一秒响一次的嘟声,但是它就这般响着,合着罗雨嘉和林孤的琴声,一直到变成连续的忙音,钝重地停顿再陷入寂静无声里。我哑然地笑了,似乎宣告着或许是我唯一的一次冲动也以遗憾告终,我从来未曾靠近他哪怕一点儿,即使在林孤住院的日子里我们几乎朝夕相处,我也从没有一次敢于打破那层疏离,而以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初中的画面,似乎林孤还是那个弹着蹩脚的吉他唱歌跳舞的姑娘,她身后的李念钦略皱着眉却一脸温柔地按着琴键,苏郁还是那般耀眼地将吉他弹得花哨又帅气,舞台下面激昂的声音一波一波地把我淹没,好像带我逃离了这个地方。
可是林孤回不去了,尽管她的病情在罗雨嘉的陪伴下有了略微的好转,但是当钢琴声也无法拯救她的时候她依然会失去控制地吃东西,只是短短的两个月,她再也不是我印象里那个瘦削、孤独、漠然得有些凄冷的女生,她变得很胖,身材一天比一天臃肿起来,她开始低着头走路,穿肥大而宽松的衣服,说话夹杂着一丝绵软无力,所有一切我曾经在她身上能够看到或是联想到的那些有关刚硬的东西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她开始妥协,从她第一天回到学校的时候她就开始妥协了。那天有一个不知轻重的学妹对她指指点点,疑惑的语气质疑她曾经掀起的那些陈旧往事,我以为她会动怒,冲上去和别人大打出手或者高声争辩,就像曾经她会做的那样,但她只是尴尬地低下头,不知所措地挪了挪脚,想要快些离开那些目光下。这个时候罗雨嘉在所有人吃惊的目光下操起身边的一把木椅,冲上去对着那个女生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尖叫四起,罗雨嘉尖锐又不容抗拒的声音在楼梯里响起,她咬牙切齿地说:“都听清楚了,谁他妈再嘴贱乱说话,就给我等着,把一个人从三中给扔出去,对我来说还不是难事儿。”
林孤站在一边呆呆地望着她,眼神里有一些我无法透析的情绪,那是一种跟感动不同,又不仅仅是吃惊的目光,夹杂着些许无地自容。我第一次强烈地觉得自己不需要再站在林孤身边了,她不再需要一个懂她梦想和绝望的人,因为她已经向这个世界妥协,将那些曾经把她的人生作弄得轰烈又惨淡的悸动一并尘封在了泥土里。她无法像我所期待的那样,离开这些捆绑而飞得越来越高,而是心甘情愿地停下来,抱着膝盖蹲下,把头埋进腿里,仿佛这样就再也不知道何时夕阳何时天亮。
而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就像是一场迅速而疾猛的暴雨,下下来,把一切都洗得干干净净,不留残余,丝毫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