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真金自是宿在了“披香苑”。
九歌跟冬雪先头遍寻兰芽不见,几乎急死,后来听外头人说仿佛是给王爷带去“燕台殿”了,这才松下一口气。但事出突然,不知是福是祸,仍然悬心不已。
到了午后,真金亲送兰芽归来,兰芽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真金却是满面笑容。
两个丫头这一下喜出望外,上前给真金行了礼,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干巴巴叫了声王爷,便不言语了。
真金乍见二人,不免也有些讪讪地,偷偷瞟了九歌一眼,含糊忙问:“有吃的么?夫人还没吃饭呢!”
见真金这样,九歌顿觉自在了许多,捂着嘴笑了一声,扭头吩咐摆饭。
九歌跟冬雪伺候兰芽用饭,真金便在苑内四处走动。底下众人兴奋不已,争着来拜见王爷,真金笑眯眯地不住点头,还问了锦儿等人几句话。
真金是带了人来的,四个小太监捧着奏章、书信、公文,四个宫女捧着衣物、巾栉等物,问清了苑中格局,便分头进了明间和寝殿,各自摆放整理。
冬雪见带来的衣物不多,走到真金跟前低声问道:“王爷是暂住,还是久居?”
真金愣了一下,说道:“暂住!”
冬雪失望不已,抿着嘴不说话。真金看了一眼兰芽,说道:
“薛禅汗命郭守敬开凿运河,要引西山泉水进京。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因此命我前去坐镇指挥。这一去,大约一两个月都回不来啦,说不上,只好暂住!”
冬雪、九歌听了都是一喜,兰芽端向口边的饭碗却是微微一顿,真金瞧在眼里,大是喜慰。
真金在“披香苑”宿了两晚,第三日一早,带着特以鲁几个护卫跟东宫的几个文臣去了西山。
这两日中,兰芽见到了皇后、同昌公主翡玉,并燕王妃阔阔真。
皇后那里是设下了家宴,单单叫了真金跟兰芽。
兰芽一见皇后,想起昨日在“小阳春”的情景,别扭至极。真金却火上浇油,一见了母亲竟先跪下哀求:
“阿妈!几时您跟父汗说说,在儿子的‘披香苑’里,也弄个池子洗澡罢!”
兰芽吓了一大跳,登时便红了脸。皇后笑吟吟地望着她,伸手道:“过来!给阿妈瞧瞧。”
兰芽慢腾腾地走过去,皇后拉住了她的手,笑着问:
“真金欺负你没有?他是欺软怕硬的脾气,他若欺负你,你不可忍着,尽管打他,打不过,就来找我,我替你罚他。只是,若不留神罚得狠了,我是不心疼的,你心疼不心疼啊?”
兰芽面上更红,低低地道:“多谢皇后娘娘,王爷……待我……很好。”
真金不满道:“怎么不叫妈?你看我阿妈美不美?”
兰芽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皇后笑道:“阿妈现在老了,年轻的时候,嗯……”她转头看了一眼儿子:“便是年轻的时候,也及不上你这位姑娘!你说是不是?”
真金忙道:“及得上的,及得上的。嗯,就算差,定也差不了太多!”
兰芽听着他母子打趣,惊讶之极,心道:
原来真金同他母亲的关系这么好,几乎比寻常人家的母子还要亲近!
常听人说婆媳之间最易生芥蒂,便是父亲,怕也不敢在祖母面前这样夸奖母亲,更不敢夸奖哪一个姨娘。可真金竟毫不避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文先生说皇宫之中,少有骨肉亲情——是真金跟他的母亲与众不同,还是蒙古人都与汉人不同呢?
她正呆呆出神,忽听真金问皇后:“阿妈,我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么?”
“什么事?”
真金走过来,嬉笑着在兰芽的小腹上轻轻一拍:“就是这件事啊,您总不能让父汗杀了你的孙子!”
皇后惊喜叫道:“有了么?这么快!”
真金笑道:“兴许已有了呢,你信不过儿子的本事么?”
兰芽听得实在站不住,又给皇后拉住了手,真是立不得坐不得,万不得已,伸手掩住了半边脸。
皇后嗔道:“你一回宫就把难题抛给我,自己半点脑筋也不动。等我死了,看你怎么办?”
真金忙道:“别别别,就算为了儿子,您也死不得!”说着话,微笑看了兰芽一眼。
兰芽这才知道:原来这件事早在真金心上,即便那日九歌不提起李嫔,他也有了准备。想到这里,心中登时流过一道暖流,抬头脉脉看了真金一眼。
“叫我说你什么好?你是笨到了家?还是关心则乱?”
皇后指着兰芽问道:
“我问你,你这位姑娘姓什么?”
“姓贺啊!”
“叫什么?”
“贺兰芽!”
“还不明白?”
真金摸了摸脑袋:“不明白!”
皇后叹了口气:“傻儿子,贺这个姓儿是怎么来的?”
她说到这里,不但真金,连兰芽都恍然大悟——
原来贺氏一脉,并非汉人,乃是鲜卑人!
南北朝时,后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推行汉化,将鲜卑族贵族的复姓贺兰氏、贺拔氏、贺狄氏、贺赖氏、贺敦氏统统改成了汉姓贺氏。
当日兰芽取了这个名字,族中还有人玩笑,说若在北魏时,这个名字便是抗旨不尊,要杀头的。
北魏距今已近八百年,期间鲜卑与汉族通婚往来,早已汉化得彻彻底底,但若非说贺氏是鲜卑人,倒也不是空口胡说。
但鲜卑人却也不是蒙古人,仍是外族,兰芽看了看喜笑颜开的真金,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