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方的枝叶一阵响动,李琦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戎装的俊秀少年从树上猛地窜了下来,英姿飒爽,身形矫健如灵猿,正是女扮男装的白鹤观侍卫高珺卿。她稳稳地在石阶上站定,一脸严肃地开口:“盛王殿下,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见她这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李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蹙眉问道:“高姑娘,你跟我有仇么?”
“没有啊。”高珺卿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竟忽然露出了一种很无辜的表情,沉吟半晌,这才略微低下头,有些腼腆地说,“其实,我是特地来向殿下道谢的……刚才若不是殿下帮我说情,九哥非得骂死我不可,肯定不让我再来这里冒充侍卫了。”
“这‘谢’字我可不敢当。”李琦连连摆手,一脸无奈地苦笑道,“只要姑娘别再这样神出鬼没地跳出来吓我,我就谢谢你了。”
高珺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继续说:“刚才的事,我真的是太莽撞了,居然……居然还跟殿下动手,险些误伤了殿下。对不起啊,其实,我不是故意要跟你为难的,我只是想……”
“好了好了。”李琦没好气儿地打断她的话,伸手一指那阴云密布的天空,“快要下大雨了,高姑娘,你若没有别的什么事,先让我下山行吗?”
“哦。”高珺卿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了人家的路,连忙退到一旁让他先行,自己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似是有满腹的歉意要表达,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琦深深叹了口气,想起自己适才经历的倒霉事,只觉得选在今天出门着实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不是被人当成小贼挥刀相向,就是被那两个闯祸的小姑娘当成替罪羊……现在,这个威风凛凛的女侍卫又执意要跟在自己后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唉,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几步,又回首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高珺卿,有些自嘲地笑道:“高姑娘,你也不必觉得歉疚,至少你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除去朝上的那身衣冠,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或许在你们看来,还不如一个浪迹江湖、快意恩仇的游侠儿。我生性骄傲,看来,以后这脾气是该改一改了。”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高珺卿一怔,忽然觉得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还蛮可爱的,于是便努力搜刮自己脑海中仅有的几句能用来劝解人的话,很好心地安慰他:“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啦……盛王殿下,你不能这么想,至少,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嘛……而且,你武功也不错,虽说若是认真较量起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但比起那些只会耍弄花拳绣腿的纨绔公子,还是好上很多的。”
李琦干笑一声,问道:“你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是了。”高珺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殿下不但心胸宽广、为人仗义,而且又不以皇子亲王的身份自矜,待人十分谦和,有身居上位者的雍容气度,一看就是个襟怀洒落的谦谦君子。如此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温润如玉的翩翩美少年,怎能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说实话,从西北一路行至长安,我还从未见过如殿下这般卓尔不群的年轻才俊呢,若不嫌弃,我高珺卿定要交你这个朋友!”
李琦被她逗得一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说话的。”
“那是。”高珺卿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开始自我吹嘘起来,“别以为武功好的人就一定没读过几本书,我爹爹就是一位了不起的儒将,我自幼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之下那是饱读诗书,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唉,只可惜身为女子,要不然啊,只怕爹爹的官位就要被我给抢过来喽。”
“不知令尊大人是……”
“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高仙芝。”
这高仙芝乃是声名赫赫的当世名将,原为高句丽王族后裔,其父高舍鸡在高句丽灭亡后迁往大唐,从河西军,累官至四镇十将、诸卫将军。高仙芝美姿容、善骑射,骁勇善战,精通兵法,少年时随父亲征战安西,二十多岁时即拜为将军,后经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提拔,现任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在西北一带位高权重。
“将门虎女,果然非同凡响。”李琦回头对她笑了笑,又问,“你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像个男人似的混在军伍中,很好玩么?”
“当然了。”高珺卿笑吟吟地点头,一脸开心的样子,“反正我九哥是这里的头儿,就算我把他这军营闹翻了天,也没人敢管不是么?虽说今天很不巧被殿下发现了,但咱们俩既然如此意气相投、一见如故,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殿下肯定也不会故意拆我的台吧?”
长这么大,李琦还真没见过如此大言不惭地套近乎的人,不禁喟然一叹:“裴郎将有你这样的表妹,真是……”
高珺卿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好奇地追问:“嗯?真是什么?”
李琦忍住笑,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三、生、有、幸。”
高珺卿扑哧一声笑了,然而眸光一闪,语气中忽然多了几分委屈:“本来,我是随阿娘回长安的外祖父家省亲的,可是阿娘嫌我顽皮不听话,竟自己带着一众随从悄悄回西北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长安。哼,其实我还不愿意回家去呢,住在姨母家里多好啊,无拘无束的,还可以整天黏着几位表兄弟陪我玩……哦,对了,我姨母就是裴郎将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