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祝嘉鱼便被萧婉带着去了萧家。
今日晴好,萧老太傅便在院子里练字,见养女带着祝嘉鱼来,只淡淡颔首,并没有什么表示。
萧婉看起来倒是已经习以为常,拉着祝嘉鱼与他行过礼后,便去了后院。
知道今日小姐要回来,后院里的厨子都在灶头上忙活着,萧老夫人则在院子里晒着干花。
干枯的花瓣呈现出老迈的姿态与颜色,堆积在素色的绢布上,萧婉上前,撸起衣袖帮着老夫人一道,将干花在绢布上扒开、抹匀。
祝嘉鱼见状,沉默了一会儿,也去到她身边,帮着动作。
待三人齐心将干花铺晒开之后,老夫人方才看向萧婉:“这就是你兄长家的那个孩子?”
萧婉点了点头:“是,前几天已经办过认亲宴,想着也该带来见见您与父亲。”
老夫人于是端详了一会儿祝嘉鱼,祝嘉鱼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她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精神却矍铄,斑白的鬓发齐整地梳起来,不甚茂密的头发绾成发髻,斜插一支玉簪。枯瘦的手腕上戴着玉镯,玉镯通体碧绿,是很浓的翠色。
除此之外,她浑身上下,竟没什么首饰,看起来很有些朴素,像普通的耕读之家的老夫人,有两分气韵风骨,却没有富贵气。
回过神来,祝嘉鱼乖乖巧巧地向她行了一礼,口中道:“嘉鱼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让她起来,又问道:“外头高家那孩子的传闻,是你找人做的吧?”
萧婉这几天在府中安心养胎,尚且不知道高家的人在外头有了什么传闻,听见老夫人的话,好奇地转头看向祝嘉鱼。
祝嘉鱼抿了抿唇。
她不知道老夫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事,也不知道她如何得知,她沉默良久,轻轻点了点头:“小女一时冲动,让老夫人见笑了。”
她知道她这事做得太出格,恐怕在老夫人眼中,她已然成了不懂规矩、不知礼数的乡野丫头。
不过若是能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也仍然不会后悔,还是会这样做。
做错了事的人,就该付出代价。
只是她恐怕要辜负姑姑的一番苦心了。
正当她这般作想时,孰料老夫人却是赞许地笑道:“倒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很不错。”
她在这玉京城里活了几十年,也见多了捧高踩低的事,有些人一朝飞黄腾达,便忘了自己原本的出身,对位卑者呼来喝去,位高者奴颜婢膝。即便被人欺负得狠了,也还是只敢畏手畏脚,忍气吞声,生怕自己一反抗,便给自己招来更大的麻烦。
但人生在世,若是血性都没了,又怎么能活得快意?
她拍了拍手,笑着道:“去前厅吧,站在这里像什么话,去前厅,你们姑侄俩陪我这个老婆子坐着聊会儿天。”
萧婉应了一声,搀着老夫人往前走。
祝嘉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后面,到了前厅。
三人依次坐下后,便有婢女奉茶,祝嘉鱼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婢女从茶壶中倒出澄黄的茶水,茶水落到杯盏里,便形成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是几片旋转着漂浮的花瓣。
老夫人正在与萧婉说话,嘱咐她莫要操劳,好生养胎,转眼瞥见祝嘉鱼盯着杯盏里的茶水看得出神,笑着道:
“花开的时候,长在枝头,鲜妍亮丽,枯萎下来,也能化作春泥,亦或者入茶入酒。”
“人生来若是能如这花一般,便也不枉活这一世了,祝丫头,你说是不是?”
祝嘉鱼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急着回答。
事实上,老夫人这番话对祝嘉鱼而言,是很熟悉的论调。
上一世她到玉京后没多久,便已经深刻知悉了玉京权贵世家的秉性,在他们看来,人最重要的,不是有识时务的眼光,也不是有一颗清正心,更不是有所谓的坚守,而是有利用价值。
只要有利用价值,仇敌可以是盟友,知交也可以成陌路。
她不赞同,从来便不赞同这样的论调,但是此时,她非常清楚,她不能,之前不应该说什么反驳的话。
于是她看向老夫人,浅笑着道:“老夫人说的是。”
老夫人看着她,好半晌,她摇了摇头:“说得一点也不诚心。”
萧婉紧张起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夫人便已经又开口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今日破例教你一回,下次,若是在比你身份高的人面前,要说假话,记得低头。”
“否则,即便你伪装得再好,也总能教人寻出破绽。”
祝嘉鱼呆呆望着她,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对上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开口道:“我只是怕,您不喜欢听到一些真话。”
老夫人缓缓开口:“一把年纪了,倒也无所谓喜不喜欢。不过自然,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也不必开口。我教你,只是因为你是婉儿的侄女,况且,你虽聪明,却似乎没想过,这玉京城里,比你聪明的大有人在。”
她说着,面上的笑意却越发淡下去。
她如今确是老了,若是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年,还真不见得敢有人在她面前搞弄虚作假那一套。
真话忽然不好听,但她更不喜欢旁人在她面前做出一副违心的模样。
萧婉有些紧张,不明白两个人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一会儿功夫母亲就生起气来。她看了看祝嘉鱼,又看了看老夫人。
可两人谁也没有看她。
祝嘉鱼看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