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出了大门,徐治勉强平复心绪,抬头看了看衍圣公府的牌匾,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作为四书五经泡出来的士大夫,衍圣公府就是圣地,就是洋教士的耶路撒冷。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和孔家冲突。
可是山东遍地灾荒,不逼着大户出钱出粮,就要死人,就要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为了自己的脑袋,为了乌纱帽,少不得也要拼一把了!
徐治站在门前,看着黑压压的百姓,清了清嗓子,说道:“乡亲们,身为父母官,断然不会让大家挨饿受冻,我已经下达命令,要求各地大户拿出粮食,赈济灾民。我山东乃是圣人之乡,民风淳朴,百姓敦厚。为了救济灾民,衍圣公愿意捐出所有粮行存粮,以供救灾之用,大家伙不用担心,很快就能吃到粮食。”
“当真?”
所有百姓都面面相觑,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多少年了,孔家就是瓷公鸡一毛不拔,这回怎么变大方了?不用问,肯定都是中丞大人的功劳。
前面的百姓纷纷跪倒,磕头不止,泪流满面。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大老爷的救命之恩啊!”
徐治笑着摆摆手,说道:“大家都起来吧,本官这就派人放粮,大家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分开人群,转身正要离开,孔府里突然蹿出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名叫孔尚贤,按辈分是孔胤植的伯父。他这一支分管商号店铺,最近因为白毛女的传唱,到处都是反对孔家的声浪,生意自然受到了影响。
听闻徐中丞前来,他想着和父母官好好商量一下,至少要保住孔家的产业不受冲击。
万万想不到,他的算盘竟然打错了,徐治这家伙丧心病狂,竟然要动孔家的粮行,他气得须发皆乍,怒火三千丈!
“徐治,你到底是不是读书人,我孔家的上千丁口,全指着商号维系,你想断了财路,让我们都饿死吗?”
“饿死?不至于吧。”徐治冷笑道:“朝廷历年封赏不断,不用别的,光凭着朝廷赏赐的田地和俸禄,你们孔家人一顿吃几十个菜,都挥霍不完。本官收了粮行,孔家不会如何,而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就能有粥喝,就能活下去!”
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徐治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还有如此本事。
几句话出口,所有的百姓一阵沉默,随即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好,好一个青天大老爷,小的给您磕头了!”
徐治在一片叫好声中,昂首离开,只留下孔家人面面相觑俩眼泪,精气神都被抽光了……
“国公爷,卑职已经传令,查封孔家的粮行,把存粮都分给百姓。”徐治哈着腰说道。
“呵呵,徐中丞,做得不错。不光是粮行,把绸缎庄,成衣铺子,盐铺全都查封了,能分就分了。孔圣人不是重农轻商吗,他的子孙竟然靠着末业敛财,简直岂有此理!徐中丞,清点数目之后,立刻上奏朝廷,狠狠参孔衍植一本。”
听着张恪的话,徐治的嘴角一阵阵抽搐。
他做的已经够过分了,见识了这位国公爷,那才知道什么叫做砒霜拌大蒜,又毒又辣!
徐治一脸的为难,忧心忡忡说道:“国公爷,没收粮行,还能勉强说是为了灾民,为了平息民怨。若是全都没收了,只怕会逼得孔家狗急跳墙。卑职,卑职实在是没有这个胆子。”
张恪笑着站了起来,在地上轻轻踱步。
“徐中丞,你或许没和本爵共事过,我既然让你做了,有什么事情本爵都会一力承当,谁敢对你不利,就是本爵的敌人!”
张恪盯着徐治,笑道:“你以为本爵的实力还保不住你吗?”
徐治从慢条斯理的话中读出了强烈的自信,眼前这家伙手握重兵,谈笑间,建奴灰飞烟灭,当然有这个本钱!
扑通,徐治跪在了地上,磕头作响。
“国公爷,卑职当然不敢怀疑国公,只是卑职以为孔家身为圣人苗裔,在士林中一呼百应,怕是会掀起轩然大波,纵然不怕,可是苍蝇多了,还是烦人烦心啊!”
“哈哈哈,徐中丞,你放心吧,我们只管点火,后面自有别人续柴火。”张恪笑道:“我已经让乔福去搜集孔家的罪证,你现在就去清点他们的店铺田亩,还有手下的佃农,把这些东西拟一个详细的单子,立刻散布出去。”
虽然孔夫子名头比天大,可是传了好几十代,血脉早就单薄了。更何况孔家后人不光是为非作歹,每逢改朝换代,他们就抢先拜码头。以往不说,光是金国和蒙元,他们就丑态百出。
按照原本的历史,就是现任衍圣公孔胤植先跪李自成,再跪满清鞑子,吕布被当成三姓家奴痛骂,可是孔家论起来三十姓也不止……
可以想见,如果把罪证摊开,把家产公诸于众,孔家的名声至少臭了一大半,衍圣公的“圣”字只怕要好好商量了。
此举等于是把孔家得罪了,简直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徐治还想继续为官,这个决心真不好下,急得他额头都冒了汗,手脚哆嗦。
张恪走到了徐治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徐大人。”
“啊,国公爷!”徐治惊慌失措。
张恪笑道:“本爵治理辽东,只有一个经验,就是要抓大头,何为大头?就是那些草民百姓,只要赢得他们真心支持,就有了税收,就有了兵源。别说有名无实的衍圣公,建奴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