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便纷纷辞别离去。送走大家,兰娘回了堂屋收拾盘子,然后拿了笤帚开始打扫卫生,片刻不得闲。铁森看着那忙碌的身影,明显是在特地避开他。
方才那么多人过来,陈氏没来得及好好与铁森说上几句,这会儿忙拉着铁森,仔细地问他在外几年的生活是否如意,受过哪些苦。铁森也都笑着一笔带过了。
陈氏叹息一声,“活着回来便算好的了。”又见天色已晚,忙站起来,“肚子饿了吧?我这就去做吃的。”
兰娘用撮箕装了垃圾,倒在院子的菜地里,进屋刚好听见这话,便放下手里的笤帚与撮箕,“娘,我去做饭吧,你们先聊聊。”也不等陈氏回话,她已转身去了厨房。
小石头也蹦跶的跑了去。
铁森眸光稍稍的暗了暗。虽说没做“几日”夫妻,但也不用怕他怕成这样吧!他长得唬人?
陈氏又何尝没有发现兰娘的异常,她看着铁森叹息道:“这些日子,家里多亏了兰娘,才挺了过来。”铁森看着她,她才把这几年的事情大概的说了说,特地是近一年来,兰娘对这个家的付出。
铁森听着,却又觉得陈氏说的前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陈氏看着他的眼睛,便也知道他的疑惑,道:“得了你死去的消息,她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初春那会儿大病一场,醒来过后,性子就变了…经此一事,有些变化,其实很正常的。”
铁森便纳闷了,如果得到他死去的消息兰娘真那么伤心,今日见了便不应该刻意的躲避。
陈氏说着说着,已情不自禁的流下了两行清泪。她抬起枯瘦的手抹了一把,铁森放柔声音劝解她。
吃晚饭时,桌子上的几人有些沉默。铁森知道,他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个家的生活秩序。他原本是属于这里的,可离开这么多年,一切都在改变。就像他从没有想到,回到这里,他多了一重身份——父亲!
铁森夹了白萝卜进嘴。腊排骨炖过的白萝卜,不油腻,入口带着一丝甘甜。这或许就是家的味道。在外奔波这么多年,生活早已改善的他,吃过比这更好的,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熟悉的感觉。
那颗奔波多年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陈氏夹了一筷子榨菜炒腊肉放进铁森的碗里,定眼看着他道:“多吃点,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她的筷子却迟迟没动,似乎只要看着铁森便已觉得饱了。
铁森笑道:“娘,您也吃。”
陈氏微微颔首,微笑。
铁森冲着小石头笑道:“你也要多吃一点,正长身子呢。”
小石头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娘也说过,我知道的。”小石头扒了饭进嘴,鼓鼓的腮帮子,看上去颇有几分可爱劲儿。
兰娘看了小石头一眼,眼角不禁翘了翘。
那丝笑意,落在铁森的眼里,他似乎都以为看眼花了。
几人不时地说上两句,屋里的气氛稍稍缓和,没有了最开始的那份…尴尬。
兰娘知道,不管她怎么逃避,晚上睡觉,是怎么也逃避不了的。在外人眼中,他们是夫妻,是一体,如今铁森回来,自然是夫妻团聚,恩爱一番。可在她看来,他们太陌生了…曾经的兰娘,与铁森至少能够算得上最为熟悉的陌生人。再陌生,她们在ròu_tǐ上都有过纠缠…可现在的兰娘,现在的她,与铁森虽名为夫妻,可她们之间又有过什么?
小石头?
这个家?
兰娘洗漱完,拉着小石头准备进屋,却被陈氏叫住。
“你们那床小,睡三个人有些挤了,小石头今晚上就与我一起睡吧。”陈氏觉察出了两人间的异常,存心想两人单独相处,好好地说会儿话。夫妻间的和睦,比什么都要重要。
小石头撇撇嘴,却是有些不大愿意。
兰娘低头看着小石头,“娘,石头睡觉不安分,与你一起,只怕扰得您都睡不好觉。还是让他跟着我一起睡吧。”
铁森张嘴,被陈氏一眼给止住,她道:“又不是不知道。没什么,就让她跟着我就行了。石头,过来。”
小石头松开兰娘的手,虽是不愿,但还是去了陈氏那边。兰娘察觉到手里空空的,甚是不踏实,便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卧房。昏暗的屋子里,点了煤油灯,摇曳的火光下,人影绰绰。
兰娘和衣躺在床上,双手不禁拽成拳。
…
陈氏掌了灯,带了小石头进屋睡下,良久,她听见外面仍有动静,披着衣裳撩了帘子回了堂屋。铁森双脚泡在水里,拧着眉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老三,洗了就睡觉。这大冬天的,水冷,别冻坏了身子。”
铁森猛地回头神,顿觉得脚底那水冰冷刺骨的钻进了肌肤,忍不住打了一个抖颤。他擦干脚上的水,“娘,夜深了,您先睡,我倒了水就回屋睡觉。”
陈氏想开口说什么的,可又觉得这话她跟儿子说不对劲儿,便把话咽了下去,却道:“赶路回来,定是累了,睡吧。”
铁森倒了水回来,陈氏已经回屋了。他熄了堂屋的灯,朝着那隐隐有光漏出来的房间过去了。房间里,昏暗的光线,白色的罗帐依旧支在松木床架上。那娇小的人儿裹着被子,藏在罗帐中,几乎是看不见了。
她背对着他躺着。他知道,她这是在害怕他。
铁森有些疲劳的坐在床上。床架吱呀一声,床上的那人身子似乎僵了僵。
他何时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