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夜时分,董良志正在熟睡,忽然听到一阵呕呕嗷嗷的怪声惊醒。他啊地一声坐起身,军训培养的寂静使他意识到出事了。他听着就像空中飞过了一架巨大的飞机,担心遇到帝国主义空袭,立刻想到帐篷外面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个铁打一般强壮的小伙,此刻竟然五脏若翻,头疼欲裂,浑身筋骨如同抽空了一般,软的就像一滩烂泥。
怪声很快远去了,似乎感觉不到声音了。
此刻,他有了一点儿恐惧意识,觉得帐篷内危险,想逃生。
他恍恍惚惚往前爬,像旱地里疲累至极的鲶鱼,缓慢地摇摆着,许久许久,才爬出帐篷。
响声早已消失了,他的意识也清醒了许多。
这时,他借着火光望去,所有的树都像秋千似的来回摆动。篝火旁边守夜的小伙子还站立不倒,却也和树一样来回摆动着。
无法想象有多么奇怪,人和树都着了魔似的,没有风,也没有地震,可是人和树都不由自主地摇啊摇。摇动的速度不快,幅度也不算太大,但摇动的节奏一致,就像在跳摇摆舞。
董良志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我眼花了么?到底是树在摇晃,还是我在摇晃啊?如果是我在摇晃,那么树也在摇晃,我们摇晃得同步,一致,我就应该看不出树在摇晃。如果是树在摇晃,我不摇晃,那么篝火也该一同摇曳,可是篝火笔直向上窜动,没有摇晃啊!这可是天大的怪事啊!”
其实他此刻心里想得并不如此清晰。因为他仍然感到头疼,恶心。他泪流不止,想呕又呕不出,不呕又难受要呕,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样痛苦地煎熬着,煎熬着。
几次要昏过去,呼吸窒息,但终于还是没有昏迷。
大约半小时过后,董良志渐渐呼吸顺畅了一些,竭力抬起酸软颤抖的手,抹掉模糊的眼泪。他一看,树不摇了,篝火旁的小伙子也不摇了。
他喊:“喂,你们刚才怎么了?摇摇晃晃的,难受不难受?”
没有人回答。
他急了,用尽力气拔出腰间的手枪,朝天空连开三枪。
“啪!啪!啪!”
枪声响亮,在寂静的山野里回荡,震得人耳聋发聩。
按说,这么响的声音,即使睡熟的人也会惊醒。
董良志愣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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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马狄清问。
“不知道。”白头翁董良志叹息说。
“你没问问那外国科学家?”
“哎呀,他们都不省人事了,我问谁啊?”
“后来呢?”
“后来……第三天,省军区的直升机来了。”
“再后来呢?”
“一个月之后,考察队十九人死去十一人,剩下的大多痴痴傻傻,连一句话也说不清。还好,那个外国科学家恢复得较好,平安回国了。”
“到底也没弄清那是怎么回事吗?”
“他们当时没有人听见那呕呕嗷嗷的怪声,不知不觉地就昏过去了,怎么弄清那是怎么回事呢?”
白头翁说话时仍然心有余悸,不觉长长叹了口气。
“唉,可惜……”马狄清说。
“是啊,那一次遭遇,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最使我伤心甚至灰心的,是我从此一下衰老了,我在医院里抢救脱险后,发现我头发全白了……当然,考察队所有的的人也是一样,无一幸免。我的女朋友来看我,见我好像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当时就哭起来了。我记得,医生告诉我那个女朋友,说我因公受伤,是个英雄,希望她一如既往地关心我,爱护我,因为残疾人往往自卑想不开,所以最需要亲人呵护。我一听心里更加惊异,就找了个机会,偷看了我的病历。我不看还好,这一看,真的就连一点儿活下去勇气也没有了!你知道那病历上写的是什么吗?小脑二级伤残,总七分支脑神经干坏死,会死率75以上,脑后垂体瘫痪,失去性功能。早衰或致提前并发老年痴呆……”
“就因为这个,那个姑娘离开了你,对吧?”
“应该是我离开了她……她只是哭,没有明白说出来要和我分手。但我不能耽误她一辈子,我说了。”
“这是你决定终生不娶的理由吗?”
“嗯,我不是伟人,但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白头翁悠悠说,“说起来,这些年可多亏南极仙翁了!如果不是他发明了‘真髓救脑液’给我作实验性治疗,我恐怕早已成了老年痴呆,现在连筋都沤断坟墓里了,哪还能把小秋养大?唉……”
白头翁突然说不下去了。